《孤獨培養皿》:找到屬於自己的聲音
前些日子到台鋁逛書店時看到鄭宜農的這本《孤獨培養皿》,想起去年她井之聲巡迴演唱會時好像有預告過這書,覺得是緣分到了,便順手買下。
《孤獨培養皿》是鄭宜農的第二本散文集,收錄她25篇散文。書底的介紹很美:
用鑷子將一段聲音、
一句話語、
一種味道或一節觸感,
截下生命某某故事做成玻片,
放到回憶的顯微鏡下仔細觀看……
其實這書已看完一段時間了。挺喜歡,但不大知道要怎麼寫心得,於是就拖著。最近又翻了一遍,感受還是有些模糊,不過就寫寫看吧。偷偷預告一下文末有彩蛋哦。
【孤獨:渴望連結?】
從書名就不意外孤獨這概念在書中隨處可見。鄭宜農是獨生女,加上兒時家住山上,某種程度可說是天生內建孤獨基因吧。
或許孤獨的人容易被相似身影吸引,所以〈仙人掌〉中的她,才會看到那孤獨猖狂的存在後,便義無反顧地直奔擁抱。結果雖引得滿身細刺與旁人不解,但那種只有你懂我的心情,怪浪漫的。
也很喜歡〈聲音的故事〉中,那種略帶懸疑的孤獨感。看著她從童趣大冒險出發,穿越黑不啦嘰的廊到達隔壁房間,用敲牆聲與不可見的對面產生連結。「叩、叩、叩」,「叩、叩、叩」,互不可見的兩世界終有交集。但一切斷的突然,孤獨感拌上鬼魅氣氛,連我都緊張起來。看到最後的扁食丸湯不免吃笑。很愛那句:
最喜歡乾麵跟扁食丸湯了。
最近看到〈十九世紀:孤獨的誕生〉一文說,孤獨其實是十九世紀才出現的概念。過去的孤獨只單純表示獨自的狀態,但現在的孤獨顯然更多的是代表心態上的遺世獨立。你可以身在人群中,依然感到孤獨,因為你與他人無法連結。
鄭宜農在妮說BOOK,我說可訪談中對孤獨的形容很有意思,她說:「孤獨有點像不小心手被畫到,覺得癢癢刺刺,但又無法跟他人說你受傷了,也不會想去包紮它。於是就不斷忽視,累積許多癢刺。直到某一天才驚覺這些感受是一種傷害。」
書中提到她始終自在建立自己的聲音,或許因為是在靜默下成長的孩子,以至於她極為迫切需要被聽見。
某種程度來說,孤獨其實是由於於對連結的渴望吧?
【位置:對的樣子?】
書中另一個引我思考的主題是對所處位置拉扯。如果因孤獨而想與世界連結,那要在步到什麼位置、扮演什麼樣子才能成呢?如果一個拿捏不好,可能反而會傷痕累累。
說到鄭宜農,許多人可能還是會想到她與滅火器主唱的那件轟烈。〈在前世與今生〉中相當細膩地檢視了這些過往。當然,事情的面相往往極為複雜。或許可從「女性該有的樣子」這角度來談談。
鄭宜農在書中對結婚制度的質疑,我覺得挺有感覺的。為什麼嫁女兒就要潑水,這羈絆怎能說斷就斷?又或,為什麼女方在除夕不能回家看家人,一定要待在夫家照顧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人?
最近剛好跟同事聊到過年對女生不公平的問題。我說:「那不然就不要過年啊。」她說:「對,每年過年都出國好了!啊,可是沒錢……」恩,散食人的悲哀。
扯遠,回到鄭宜農。既然有這樣的不認同那又怎麼會進入婚姻呢?書中她提到那段身負婚約的日子,面對丈夫及其友人,可說是處於母性全開的狀態。
在男孩們把酒言歡,卸下外在「辜不二終」的辛苦與委屈,喝酒喝到滿嘴垃圾話,倒在地上打滾的場合,被大嫂大嫂的叫,替大家斟酒、端菜盤,笑聽情緒多了的那幾個陷進自己的迴圈。
雖在她自己吐槽這模樣好似在角色扮演,但那時她是滿意的。在決定結婚時她相信一段關係的究極狀態必定跟世界緊緊相連。藉由這儀式,成為世界的一份子,確認自己的完整。
要是沒有過那段婚姻,我不會知道自己有多渴望那份完整,多渴望成為一個被蓋章的人。
這樣說來,兩人的結合似乎又不單只屬於兩人,還有與幫助彼此崁合進社會期待的作用。之後的故事大家或許知道了,至少在當時還曾在新聞版面上掀起不小漣漪。
只是我後來漸漸搞清楚,起碼對我而言,所謂性向並不單純是一種生理上的直覺,心理層面的部分占了更大的比例。
我想,人們因孤獨而想與世界有連結,但如果找不到對的位置,扮演不了這世界期望的長相,反而會更孤獨吧?
【平衡:碰撞和解?】
談了孤獨又談了位置的摸索,或許關於自身與世界的要如何觸碰、連結,是身而為人勢必會遇到的主題。所以最後,我想談談找平衡的部分。
很喜歡〈彈珠超人〉中,鄭宜農在找到喜愛玩具「風之魔神」,正要付錢時卻步的段落。標準版的自身渴望與世界認知的拉扯。
大家都認為女生就要喜歡粉紅色、紙娃娃和口袋芭比,玩具店裡的電視廣告和其他小朋友媽媽也都是這麼說的,而我卻選擇了最男孩子氣的一種,各方一定正在傳來不解與責怪的眼光吧。
如同〈鏡子〉中提到的走在路上時會不自覺轉頭看車窗般,人們似乎總習慣檢視自己,是否符合世界期待的樣子。
我們在反射裡找尋答案,然後我們滿意。
想到自己好像也有類似的狀況。往往他人問我閒暇興趣時,我的標準答案都是「打籃球」。當然這是事實,但弔詭的我極少回答「看書」。或許是身邊人少有閱讀習慣,下意識覺得這喜好離群而慣性不說。不過在開始寫讀書心得後,我好像比較能自在地說喜歡閱讀了。
如同最後她還是買下彈珠超人;走路不再回頭看車窗般,我也是有所成長了吧?
即使被當作奇怪生物看待,被巨大的孤獨感包覆,依然要用自己的姿態奮力邁進,這就是我族的生存之道。
在與蔣亞妮的訪談中,鄭宜農提到要去跟這個世界產生碰撞,撞出一個軌跡,一個自己舒服但又能與世界產生連結的軌跡。
這點她可說是身體力行,像是前陣子的藻礁文就是很好的例子。不過她也自承,這樣的碰撞,也並非那麼明確肯定。很多時候終究只能搖搖擺擺的闖蕩。
某種程度來說,我寫文、弄粉專也是在嘗試與世界碰撞吧。不過到現在我還是不大清楚到底怎樣的聲音,才叫「自己」的聲音;對於怎樣的聲音能讓自己舒服,又能與世界共鳴也還在摸索。撞擊無聲時,多少還是有些傷感(笑)。總之還是繼續嘗試囉。
一直努力搖擺著,終究是會向前的。
【後記:用寫作找到自已聲音】
談得東西好像比較重,但想強調一下這本散文不是這種氣味的。二讀此書,看到他父親叫她吃土的片段時我突然想到,鄭宜農的文字或許就像土吧,鬆綿微黏有彈性,帶點青草根的味道,讓讀者自在拿捏。如蔣亞妮說的,她是用「輕」的方式,來談這些重。
或許就如鄭宜農訪談中說的,她刻意在文字中留空間,讓讀者可以將自己投射進去。如書背寫的:
每個人的培養皿打開的瞬間,
孤獨的菌絲便順著氣流飄起、在空中相遇。
將孤獨分享出來或許就不那麼孤獨了。
好的,來到說好的彩蛋時間,其實我和鄭宜農也算有淵源(自己講)。第一次看到她是我高二時。那時他父親帶著她到我們學校宣傳〈夏天的尾巴〉。活動結尾,她彈唱了一首。人聲伴吉他,純粹而乾淨。在小小視聽教室中,給了我很大的震撼。
當時和朋友還相約要去看這電影,可惜那時課業繁重,猛然從書推抬頭憶起這事,電影早已下檔。不過那時在活動上買的原聲帶和電影票倒是還留著。
去年跟高中好友去她的井之聲巡迴。看完演出,感動依舊。朋友與我不禁玩笑嘆道:十年前,我們在台下,她在台上;十年後,我們依舊在台下,她還是在台上,只是那舞台已那麼高、那麼遠……
突然覺得有點喪,結尾還是正向點好了!
很喜歡鄭宜農在這本散文中,藉由寫作,將生命片段挑起,放在玻片回憶檢視的做法。如她說的:
每一階段的回頭看,那些留白處就多了幾個我們之前沒有看到的關鍵,所謂的成長,其實也就是在這些看漏了的遺憾之中尋找答案。
在違章女生lalaland的訪談(?)中,鄭宜農有提到她刻意創造一個距離來書寫自己,有種三人稱觀看的味道。突然覺得用寫作重新透析自我似乎是件值得嘗試的事。當然在這邊寫心得,多少也將一些自己揉進文中,但依然是比較間接的。或許之後能試著寫些更直接往內的東西也不一定。
話說聽到鄭宜農說寫這本書是想創造一個空間,赫然發現這不就跟我部落格取名的用意一樣嗎。當初取名〈姆斯的閱讀空間〉就是希望這裡不只是我的私語角落,而是大家都能進來參與互動的平台,雖說這目標還有點遠就是。
即便已經老大不小,關於自己想長成什麼樣子,要與世界如何連結碰撞,似乎總還在摸尋。或許在這裡寫東西是不錯的一步吧?用書寫伸展自己的觸手與尋找與他者的接點。
願我有天也能活出〈16之3拍〉說的那份凝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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