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广东的省委书记们

省委书记，一般来说是个正部级的职务，与之对应的党内级别是中央委员。但四个直辖市、新疆和广东的“一把手”却是高一级的政治局委员。在中国党管一切的体制下，人大只是个图章，真正的决策权在中央政治局，其次才是中央委员会。所以，政治局委员的书记，在中央决策上有更多的话语权，能让这些地方获得更多的政策优待。

上世纪90年代，广东省委书记是谢非。那时候，党、政分得比较开，所以对于一般人，了解更多的还是管行政的省长朱森林和卢瑞华。虽然有89年六四镇压后的倒退，但政治氛围还是比较开放的。我所在的县城，搞过县直机关全体干部直选县政府领导班子，估计也是源于邓小平“党内民主”的思想吧。不过，这些选举在很大程度上只是流于形式——有选出来的人，市委组织部不满意，被要求重选的事情。但好的一面是，培养了干部队伍的公民意识，也让市委对所任命的人，有一个来自基层的直观反馈。

1997年，在香港回归前夕，邓小平逝世了，江泽民开始真正掌权。次年，广东也来了一位新的省委书记，说话大碴子味——噢，应该是海蛎子味的李长春。此后，再没有广东人当广东省委书记了，基本都是一个外省人的省委书记，搭配一个广东本地人的省长，这样的模式。

李长春来广东，第一件大事是狠抓计划生育。据说他在河南主政时，计生工作就卓有成效。记得那阵子，电视新闻经常看到计生办下乡的画面：一队十几个计生办的工作人员，扛着长竹竿闯进村民家里，有时候押走一个孕妇，有时候搬走电视等家电……你有没有好奇那个竹竿的用途？乡村很多都是瓦房，他们用这根竹竿把房顶的瓦片捅破。在广东这个潮湿多雨的地方，屋子漏水是个极大的困扰！这就是当时的口号：“不见人要见物，不见物要拆屋”。多么土匪的逻辑，却喊得大义凛然。

江泽民当权之后，整个政治氛围有一个大的左转。他提出的“三个代表”思想，其实就是要强化党的领导地位。在地方上，书记越来越党政一把抓，而省长则慢慢沦为书记在政府里的代理人。经济建设还在进行，但重心已转移到了江泽民的龙兴之地——上海，而昔日的改革开放前沿，则搞起了思想建设。

和抓计生一样，李书记推动的“三个代表”学习也是如火如荼。机关单位里的干部，无论你是否入党，每天下午都要去学习“三个代表”。所谓的学习，其实就是把上级的重要讲话或文件，照抄一遍，作为学习笔记。会有专人检查笔记，上报学习成果。这种小学生罚抄书的形式，也不知道能起到多少洗脑的效果——反正我爸妈是下午学习“三个代表”，晚上回来骂“三个代表”。直接受益的，应该是政府部门的文具供应商吧，那些学习用的笔记本和笔发了一大堆。

2002年换届，接替李长春的是张德江。无独有偶，他也是辽宁人，而且曾在朝鲜金日成综合大学留学。这是没有最左，只有更左的节奏吗？

这个时期，也正值江泽民向胡锦涛交权的过渡期，2003年江泽民卸任国家主席，但军委主席一职却多留任了两年。“团派”也开始更广为人知：以胡锦涛为代表，有共青团任职背景的官员；他们政见较自由化，重经济、少折腾，可以说和邓小平是比较接近的。

可能受此大环境影响，张德江任内并无甚政治运动，只是在很多事件的处理上，还是体现了其左派的专横。像2003年的非典型肺炎爆发，初期的打压隐瞒，导致了疫情扩散；2005年汕尾东洲，警察向维权村民开枪，造成多人死伤；还有孙志刚事件、南方都市报案等。

张之后，终于来了一位南方人的省委书记，团派的汪洋。在他任内，广东经历了一个比较平稳的发展时期，广州还举办了2010年亚运会，也算是一个高光时刻。

当然，风波也是有的。2009年开始，政府以亚运会的名义，加强了普通话的推广：广州电视台的多个频道从粤语改为普通话；还有部分小学要求学生课间也要说普通话，不然会受到处罚。这其实也是“大一统”思想下，中央一贯的施政方针了——尽可能缩小地方和中央的文化差异。可在民间却引起了剧烈的反弹；2010年7月底8月初，广州发生了两次数千人的“撑粤语”游行示威，而且在香港和美国的粤语群体也进行了声援游行。以今天的政治逻辑，这不是搞颜色革命吗？还勾结境外势力！但汪洋的处理是比较温和的，政府作了退让，他本人也出来澄清：“我都在学广东话，谁敢废粤？”事件在没有暴力对抗的情况下，得以平息。

在2012年上任的省委书记，是另一位团派人物胡春华。他的任期和习近平的第一个任期重叠，而那个时期，习近平主要在反腐，而且打击目标是江派的官员。反腐的确是个收买人心的法宝，而且打击江派也符合团派的利益，所以胡春华也积极配合：广东2013-2015连续三年地方“打虎”数量全国第一，部级官员下马的有广州市委书记万庆良、省政协主席朱明国，厅级下马的那就更多了。

反腐败是好事，但在实际执行上，却有政治运动的影子。比如政策搞一刀切，只要是公务员，无论有无官职，护照都要上缴单位保管。出国旅游要写申请，层层审批，出国的天数也受严格限制，回来后还要说明去过的地方和接触过的人。所以给政府打工，已经被默认为腐败嫌疑犯，要限制出境了。纪委还鼓励群众举报，公车私用、举办个人宴会等等，而且纪委也会不计成本地去调查，结果是公务员和群众之间互相猜忌，纪委工作人员还累个半死。我有个同学在纪委工作，春节都放不了假，因为那个时候最多举报了。

按照邓小平之后形成的惯例，胡春华应该在十九大入常成为储君，在二十大接替习近平成为新的领导核心。胡春华是团派，要想顺利接班，自然还须得到党内左派的认可，所以他在施政上也多有迎合左派之处，像运动式反腐、暴力镇压乌坎村民。可惜最后习近平根本不愿退位，一切皆成泡影。

至于现任书记李希，因为我移居国外太久，已不甚了解，据说他属于习近平派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