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2222」與1988年「8888」

2月22日的「22222運動」，是政變後最大規模的全國罷工行動，成千上萬的民眾不顧軍政府集會禁令、斷網防止串連的情況下，依舊走上街頭。全國的商店，從小吃攤到連鎖超市全部停止營業。

政變、軍警在各地暴力鎮壓造成的死傷，加劇民眾的憤怒。仰光是斷網時間最久的城市，從凌晨1點斷網，直到近中午才恢復網路。但上午9點，仰光市中心地標蘇雷佛塔的抗議活動便已正式展開，人潮不斷擁入，民眾聚集呼喊反對軍事獨裁的口號。而同樣的場景，在緬甸全國各地展開。

被稱為「春季革命」的「22222不合作運動」，與1988年的「8888民主運動」遙遙呼應，面對的依舊是獨裁軍權與國家暴力。曾參與「8888運動」的作家Hsu Nget告訴媒體《The Irrawaddy》，「22222運動」的規模遠大於「8888運動」。「整個城市都在大街上，只有老人留在家裡顧家。」

在「8888運動」擔任領導的Ma Nilar Thein參與蘇雷佛塔的集會。她認，為當前的抗議行動與33年前的「起義」有很大的不同，「現在的年輕人從8888運動中吸取了教訓。」身為當年暴力鎮壓後的倖存者，「『非對抗』是當前最好的方法。」她對《The Irrawaddy》說，

她指的是「8888起義」中，抗議者與軍方間的暴力衝突。

儘管2月22日各地的抗議活動都和平進行，但首都奈比多有20多人遭到逮捕，曼德勒也有30多人被捕。

軍政府威脅媒體若繼續使用「獨裁政府」與「軍事政府」字樣，將禁止出版

全國民眾罷工走上街頭時，國防軍總司令敏昂萊22日在國家行政委員上（就是軍政府）指示，緬甸新聞媒體若繼續使用「獨裁政府」、「軍事政府」字眼，國家行政委員會將會採取行動，禁止媒體出版或播出。

2月13日，軍方新聞部向緬甸新聞理事會（Myanmar Press Council, MPC）發布指令，敦促媒體「依循道德準則進行報導」，「避免煽動公眾動盪」。

該理事會是依據2014年《新聞媒體法》成立的獨立媒體裁決機構，負責調查和解決新聞爭端。

該指令說明，媒體錯誤地將軍方依憲法組成的「國家行政委員會」，以「政權」稱之，或是使用「政變」、「軍政府」等錯誤字樣，會造成「公眾動盪」。

11名成員在「指令」發佈後從理事會辭職，理由是軍方正試圖制定限制新聞自由的法律，而自政變後，理事會無法保護遭到逮捕與毆打的記者。

記者也以抵制出席軍政府記者會，抗議禁止使用「政變」等詞彙，與採訪權與人身自由遭受威脅。

閃過出版審查

2011年2月，由軍方控制的聯邦鞏固民主發展黨，在新的國會中，其候選人登盛當選總統，解散軍政府。儘管過去的軍事強人丹瑞仍垂簾聽政，但外界普遍界定為這是緬甸結束軍人鎖國統治的開始。

同年10月27日，政府解除Facebook、Twitter、BBC、Youtube等新聞網站與網路社群，緬甸進入網路自由時代；2021年，將軍敏昂萊再度封鎖。

2012年8月20日，緬甸政府新聞部宣布，即日起廢除對所有緬甸當地出版部門的審查制度；2021年，將軍敏昂萊說再用「政變」、「軍事政府」字樣，就禁止出版。

出版業工作的詩人莫偉，他在《緬甸詩人故事書》中說明出版審查制度，「有些詩人願意讓審查員刪掉一些段落或詩句，然而有些詩人則完全不肯，所以我們必須把這些詩作從出版品中整個刪掉。」

記者Emma Larkin在鎖國時期頻繁地進入緬甸，她的著作《在緬甸尋找喬治歐威爾》描述，飯店大廳的雜誌缺頁，或被塗黑，是當時出版業面對營運壓力與出版審查的權宜手段。

隱諱的詞彙，也成為鎖國時期的寫作者向讀者傳遞訊息的方法。詩人貌玉白的〈一座冰原下〉：

在一片冰原底下
一個被活活掩埋的國家
國土底下
一座沒有任何神佛可以駐守的寺廟
寺廟底下
被埋藏著的世界大戰

這首詩讀起來像科幻小說，詩人說：「我們的存在以及我們多元種族的歷史，交織著許許多多系統性的互相壓迫，一個疊壓在另一個之上。同時我們又集體被一塊巨大的冰層蓋壓在一起。而這塊冰層又壓在一個更大塊的冰層之下。這座冰山象徵我們半死不活的存在。」

他認為這首詩通過審查委員會的原因是，該委員會比較著重在政治詞彙的審查。

躲不了言論入罪

2012年後，表面上看似廢除出版審查，但登盛政府與翁山蘇姬領導的全民盟政府，最常將作家以言論入罪的條文為《電信法》第66條d款「禁止誹謗軍隊」。

近期最著名的戕害新聞自由的案件為，2018年路透社的緬甸籍記者瓦隆（Wa Lone）和喬索歐（Kyaw Soe Oo），因揭露若開邦因丁村大屠殺萬人塚真相，被當局誘捕被，以違反國家機密罪名，判處7年徒刑。在國際矚目與普利茲國際報導獎頒獎予兩人的聲援下，他們在2019獲釋。

此案件發生於翁山蘇姬執政時期。

詩人百說，「在言論審查的時代，一旦他們核准的你的作品，那就是沒問題了，之後不會再追究。然而現在，你可以自由寫作，他們則可以隨時因為你寫的東西逮捕你。」

另一位詩人昂稱說，「能熬過獨裁統治，熬過如此糟糕的時代本身就是一首詩。」他指的是2011年之前的軍政府統治時期。

2021年，緬甸的書寫者，停在什麼樣的一首詩裡呢？

延伸閱讀

* 在一片冰原底下：17位不同世代緬甸詩人的故事

* 當新聞自由撞上緬甸的衝突困境：從路透社記者被判刑談起

* 若開邦因丁村大屠殺

Photos from RFA Burmese The Irrawaddy - Burmese Edi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