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祥《戀人絮語》：《少年的你》和《七月與安生》之前

雜誌說，這齣曾國祥和尹志文初次執導的愛情小品，是透過幾段錯綜複雜的愛情故事，反映年輕一代的愛情觀念。都是誤導──包括片名在內。雖然我們不會誤以為導演是受到羅蘭．巴特的經典著作《戀人絮語》啟發而作一影像再現。然而單單比較戲名和內容，也是有點文不對題的。而且劇情不是真的那麼錯綜複雜----比電視肥皂劇差遠了──但錯綜複雜不等如是好；另外戲裡的主角有些是青年，但更多是成年人，也很難概括為「年輕一代」。

但作為一齣消閒影片，電影還是頗好看的。整齣戲分成四段：第一段是舊情人阿磊(陳奕迅 飾)和阿楠(林嘉欣 飾)相約見面，從生疏地談近況到親密地在公園嬉戲，即使各有情人，也禁不住舊情復熾；第二段講洗衣店少女阿芝(謝安琪 飾)暗戀常常來光顧的帥氣牙醫黎廣生(彭于晏 飾)，但害羞得不敢正眼相望，只是沉醉於電影情節般的幻想之中；第三段描寫黎廣生少年時常常邀請好友阿寶(陳偉霆 飾)到家裡吃飯，卻不知阿寶暗戀着自己的母親(陳潔儀 飾)。阿寶窺視的除了黎母，還有包養小老婆的黎父，偷拍了很多照片給黎母看，終致黎家破裂，阿寶與黎廣生的友情也告終；第四段故事中，阿寶已成長(向佐 飾)，是阿楠的男友，被阿磊的女友阿琪(范曉萱 飾)告知，大家都可能被各自的情人背叛，於是分頭跟蹤對方的情人，最後證實阿楠和阿磊真的走在一起。為了報復，阿寶和阿琪也發生了關係。

故事的結構很奇怪。若果四段劇情毫不相干，主題手法各異，那就更貼切「絮語」(fragments)所指，加上導演花了很多心思，嘗試用不同的拍攝手法和視覺風格來分開四個故事，可以拼貼出一幅賞心悅目的戀愛拼圖。但現在看到的很尷尬，是介乎連貫與分散之間，第二段「幻想式暗戀」若抽出來，第一、三、四段其實是相通的一個故事。第二段故事因此顯得突兀多餘，除了黎廣生，阿芝並沒有跟其他角色建立關係，而黎廣生在其他片段裡也不是重心。

若把一、三、四段當作一個整體，可以摸索出一個母題，就是對愛情的抽離和不信任，並體現於背叛行為之中。阿磊和阿楠雖已各有所屬，但阿磊與女友之間不冷不熱，而阿楠則坦言對他的思念。阿磊的回應是，即使二人各自與愛侶分手，然後復合，也會像其他情侶一樣，感情由濃轉淡，然後再分開。結果他們選擇以偷情的方式「非正式復合」。阿寶和阿琪發現了這事，決定以背叛的方式報復。阿琪與阿寶一夕纏綿，女的不禁下淚，男的卻眼神瞹昧，散發着慾望。他倆各自跟蹤對方的情人這情節，呼應着阿寶少年時跟蹤黎廣生父母的一段戲：黎父有婚外情，背叛了妻子。妻子裝作不知，直至阿寶把偷拍到黎父偷情的證據塞給她看，她才終於按捺不住，一走了之。相隔十二年，阿寶貪戀人妻的慾望，最後在阿琪身上得到宣洩──以「報復」之名。

《戀人絮語》反映出一種悲觀的愛情態度。理想而幸福的愛情並不存在，愛人之間互相欺騙，然後自己也騙自己，聊以自慰，裝作甚麼也沒發生，才可跟情人相安無事。在這裡連第二段故事也帶着相通的意象，就是幻想作為一種安全的、自欺的方式去愛。這種對愛情的不信任，使人不敢委身於一段關係。不信與背叛互為因果：不願委身，故此感情開放，容易出軌；因為背叛之常見，人更加不相信忠貞與幸福的愛情。《戀》所演現的無奈和吊詭，就是戀人們彷彿只能在欺瞞中才可找到安穩。

(原載於《時代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