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詞・◯】一對母子
文|廖子豐
要數最獨特的人倫關係,應該非母子莫屬,皆因關係打從胎兒還未成形便開始建立。
關係往往會經歷轉折,而一對母子注定要經歷兩次生、兩次死。
由停經,到得知胎兒的性別,再到胎動...... 賢妻漸漸適應身體的重量,開始跟孩兒說話,便成母親。到羊水傾瀉之時,一番叫嚷燥動之際,世界迎來一個新生命。
到某天,兒子長大成人,大概二十有一,又會再次頂撞母親。然而,這次她容不下的,是孩子的思想和言行。這個年頭,大部份父母都不反對人刺青、吸煙、戀同性,唯獨不允許自己的兒女做這些。無他,是親生骨肉,所以會感同身受。奈何她身不由己,無力阻止,因為兒子已有自由意志。儘管她會力挽狂瀾,勸戒兒子,但她心底裡明白:再不放手只會胎死腹中。於是她又獨自承受新生命伴隨著的痛楚,好讓孩子再次脫胎,變成他喜歡的模樣。
母親兩次忍痛讓兒子脫離自己,看似極不對等,但其實兒子也同樣以一虛一實的方式痛別母親。
先是有形的告別。由不懂反應,到斷氣,再到寂靜。再由停屍間,躺進棺材,化成灰燼。原來當一個人的時辰到,死比生來得快,辦後事最快只需一個月多。
不,原來又很公平,一個人的生和死都比想像中漫長,並非一次性。媽媽的遺物至今仍未被扔掉,有如當年自己仍未出生已有幾套衣裳。他久不久便會想起母親,又會到墓碑前跟她傾訴。直到有天,連記憶都變得模糊,再也想不起,才是真正的永別。
生與死,脫與離。不論是母親,抑或是兒子都難免有捉緊對方的意慾。她試圖把自己心目中的好加諸他身上,他則希望留住她的美麗與溫柔。可惜都捉不緊。
然而,他們或者不需要多做甚麼,因為命脈本來捉不緊,但帶有基因和記憶。他的故事自有她的痕跡,也是她的續章。她會以某種方式存活,例如: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