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寫給我公理和正義的註腳

有人寫給我公理和正義的註腳

批在散佚的某本古籍中

狂妄不加修繕、幾近欲塌的歷史

我想象一雙握著讀它的手

自初冬以來便沒有手套護理的肢端

暴露在滴漏的塑膠管下，精密計時

可活的年限步步緊逼

剎那回到對著一張成績單憂心的房間

零落的 各人異口不同聲的

公理和正義，於我深深的眼底浮游

二十一世紀的梨塊叉在每隻簽上

搖動抽獎願獲得比鄰桌更好些的命運

三八線外 在我衣袖留下鉛筆灰印的

把瘦臉藏進集體朗朗書聲

我沒有再在別處見過，不妨

回撥電話來聽故里歸燕的音響

聽它怎麼說，一場巢穴的暴力拆遷

舊物丟在屋角而寫有注解的草稿

消弭在「拋物線雙曲線、空子集、漩暈的磁場」和蒼蒼蒹葭之間

最後整間屋子只剩那個角落

沒有掙大錢重新蓋回兩層尊嚴

的子孫，要被年年野草拿出來反覆嚼

「殘渣」指無法被消化的有機物

緊隨其後的「餘孽」，是攥心口恨的不肖人

穿越而來的信箋上書得很清楚：

有人曾提問，亦有人不厭其煩解答這道

攔路在前的公理與正義之謎

前輩老朽愈有年輪密切的木香

卻也在原地亂轉 繞暈苦心

他們會不會想到？後生赤條條披掛紀事

樁樁件件，在高熵值垃圾堆拾出一條公式

最大的底色是棉雲絮

飽浸凌晨四點的滿身汗水

冷的 粘膩在一頁史書上，斜過來

模糊讀到曾有人批注在此——

那些不在名詞解釋課上舉手發的言

雖從未聽過，轉頭也能感到關節卡頓的痛

久久無人提醒你站起來活動身子

僵直的理論碰碎在一間空店鋪閘口

看這個城市來不及破產便匆匆告別

和它血脈絲連的鄉鎮

就此決裂

我也應寫，有無人可以給我一節石墨芯

用過多次才磨得很短

太陽將塗改凹痕照亮，自然憶起

一篇散文曾勸慰天下寫作人

「金色塵埃裡 有薔薇脫身而出」

很多事被允許是金色的，淋淋日光

還有皇族長袍上繡貶謫之山川

及無名墳前 過路人不忍的一點燭燈

我寫了又擦，不知是否如你種薔薇前

做的功課那般努力？照料出走的身子

同時為一盆花朵尋找長存的土地

是這樣流離 沒有人死去 只是消失

誰新寫了化名，後來的誰又濃重圈起

卯在大陸缺斤短兩的航海地圖上

讓眾人在這一錯位的空間裡按時返鄉

有人會繼續寫公理和正義的批解

密密編撰的 試圖沖刷出新地貌的

一行註腳

後代攜筆記增補進來

也會刪改 推翻 海浪急急掩去沙上的臉

但你抬頭便可見無所有的天空正反映著这些

嚎啕歸於靜默後，落葉也會記得

在人們舒出的二氧化碳裡跳起的

小幅搖擺之舞

寫 / Haikuichigyou

20230103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