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波：頭等意識和等下行為

重慶江北機場，有5名頭等艙乘客因未得到專車擺渡，阻攔飛機起飛，致航班延誤1小時42分鐘。同機乘客現場微博直播，稱遇上極品，機場警察數次出警將這些人帶離現場，經「批評教育」後放行，涉事航空公司花錢為他們改簽了機票。

媒體報道此事時，對這5名頭等艙乘客的待遇，用了另一名乘客的說法：「攔飛機什麼事沒有，還能坐上後面飛機的頭等艙？」這位乘客表示難以置信。某種程度上，這應該也代表了媒體的態度。

這件事涉及到維權與鬧場的區別。頭等艙機票貴很多，是包括了各種頭等服務的，專席候機、專車擺渡，大概也在其中。報道說，重慶江北機場並不提供頭等艙專車擺渡服務，這大概是服務上的一個欠缺。5名頭等艙乘客若按照慣常情況，要求專車擺渡，不算無理取鬧。

然而，這5人已經「混同於普通乘客」，完成了擺渡，卻拒絕登機，而且抱住飛機牽引車輪子阻攔起飛，卻是純粹的鬧場行為。他們要實現「頭等乘客」的權益，可以跟航空公司交涉，也可以跟機場方面交涉，通過網絡或媒體發佈可，拒絕登機、駐紮談判可，提出服務合同方面的訴訟，估計也可。以今日輿論對「消費者權益」的態度，應該不愁得不到支持。他們採取的辦法是訴諸現場行動，阻攔起飛，耽誤其他乘客的行程，也使自己立即從「頭等乘客」朝街頭潑皮的方向邁進了。

中國的機場，經常有乘客的現場「維權」行動。飛機晚點是家常便飯，因為晚點已經正常化了，所以晚點只需一個通知，而無須更多的情緒安撫，就習以為常。而乘客方面，既有行程被耽誤的氣惱，又佔著未得到良好服務的理由，就不時弄出拒絕登機、堵塞登機通道、阻攔其他航班等事件來。於是維權變成了鬧事。

不過，維權變成鬧事，驅動力不只是「佔了理」。佔了理的事情之所以變成鬧事，後面還有著「大鬧大解決、小鬧小解決、不鬧不解決」的社會背景。你有道理，按照「正常程序」走，最可能的結果是石沈大海。如果你鬧一鬧，則可能解決，而且就算不能解決，至少也沒有什麼壞處。先是正常程序不按規矩來，接著是人們也不按規矩來，最後是規矩全部失效，大家都信奉耍橫，而且現實中耍橫除了可能實現訴求，一般不會有什麼不好的結果。於是整個社會朝著「比比誰更爛」滑落，無論在官在民，有些痞子氣、混混氣、無賴氣的人，會比循規蹈矩的人活得滋潤得多。

另外，人們的身份等級意識是很強的。例如坐飛機，一定級別的官員是肯定不會坐經濟艙的，不僅覺得這是必須有的待遇，還會覺得「為國掙了臉面」。現在又有「貨幣分等」，誰出的錢多，獲得的消費權利就多，甚至犯了案子，出得起錢都可以使受害人「諒解」。整個社會信奉「錢多道理足」，其實比信奉「官大道理多」，能好到哪裡去？買了「頭等貨」，儼然就是「頭等人」，不只別人得罪不得，自己委屈不得，而且絕不待人寬厚，一定要顯示出「頭等」的尊嚴，讓人唯唯諾諾、低眉俯首。一旦不爽，脾氣要大，威嚴要足，財富不是帶來人格的完善，而是帶來頤指氣使的習性。

官本位之非，人所共見；但「錢本位」的問題，現在還很少有人當回事；好像是因為官本位問題沒解決，「錢本位」就有點進步性似的。但實際上，這兩種東西，常常是相互表裡的。不把社會平權、人格平等的原則確立起來、落到實處，就只能搞些「官員優先」、「資本優先」或者像過去一段時間那樣「工農出身優先」，總會是一部分人愁苦、一部分人驕狂。

（當代著名雜文家、評論家。《長江日報》評論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