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影之心　之一

　　衛亞雲想見蕭景雯已經很久了。

　　這要從『法網恢恢』說起。『法網恢恢』是一款線上遊戲，可以讓網民自組執法團隊，有人扮演警察，有人扮演檢察官……然後一起去破案。才玩沒多久，他就很快發現，只要有蕭景雯參與的團隊，通常都是最短時間內破案的。

　　他對蕭景雯冷靜聰慧的頭腦，崇拜到死去活來的。

　　其實衛亞雲自己就是一名基層員警，而且還擁有一身好功夫。尤其一招空手入白刃，讓他就算赤手空拳去面對那些手握兵刃的地痞流氓，也依然完全不會放在眼裡。只是警界學長階級極為嚴明，任何重要刑案輪不到他來說三道四，於是他的滿腔正義熱血，也只能發洩在遊戲中了。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他不斷邀約下，蕭景雯終於答應出來喝個咖啡，見上一面。他急切地想進一步認識蕭景雯這個人，除了是個辦案天才以外，其他生活各方面的一切。

　　不過在蕭景雯點頭以後，他又後悔了。

　　到現在他們別說見面，連電話都沒通過。一個人的身分隱藏在網路背後是很容易欺瞞的。對方智慧頭腦如此了得，就算是個女生沒錯，恐怕也上了年紀吧？加上她對警方辦案動線如此熟悉看來，會不會是已經退休的學姐也說不定……

　　好在這一切的忐忑，在蕭景雯出現的霎那煙消雲散。對方……就是一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普通女生，可能還在學校念書，或是剛出社會工作，如此而已。

　　「怎麼樣？讓你失望了？你以為出現在你面前的會是天仙美女嗎？」蕭景雯一坐下來就急著點咖啡。莽莽撞撞的行為，跟她在『法網恢恢』中的表現有些落差。

　　該怎麼說呢？衛亞雲既沒有欣喜，也沒有失望。因為之前他還在擔心對方跟自己年齡有些差距，導致他對蕭景雯沒有任何其他的期待，所以不論蕭景雯是何種模樣，他都照單全收。

　　況且……雖然不是天仙美女，但是花樣年華的妙齡玉女，又怎會沒有青春無敵的氣息呢？

　　「那妳呢？……我有讓妳失望嗎？」衛亞雲反問。

　　「人長得很可愛呀！」蕭景雯直白地笑道：「如果警察都像你這麼帥，我並不介意天天去警察局報到，嘻！」

　　衛亞雲被稱讚到有點害羞，口吃道：「這樣不斷騷擾要約妳出來，不會介意吧？」

　　「還好啦。」蕭景雯喝了口咖啡道：「一開始我也舉棋不定，只不過若決定要交朋友，去除幻象是第一個步驟不是嗎？」她邊喝邊說，差點嗆到。

　　衛亞雲被她逗得笑了出來：「跟妳線上聊天時，總覺得妳是個頭腦冷靜，做事有條不紊的人。沒想到……」

　　「我自覺頭腦是冷靜沒錯，不過做起事來卻很馬虎……這樣有衝突嗎？」蕭景雯白了他一眼道：「倒是你，聊天時覺得你滿腔正義熱血的，就不知道實際上……」

　　「實際上只是假象，只會發牢騷而已。」衛亞雲摸摸頭說。

　　「很老實嘛，不錯喔……那現在本人也見到了，今天約我出來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只是我們每回都在討論『法網恢恢』上的案情，都沒有機會真正認識到妳什麼，所以希望從這次開始，也能一起喝咖啡，甚至看電影或是吃晚飯都行。」衛亞雲老實說。

　　「所以……你想跟我約會？」蕭景雯眨眨眼問道。

　　「約會？……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做什麼其他的活動都好，而不要老是侷限在討論案情上……呃？」

　　對呀！找女孩單獨出來喝咖啡、看電影，吃晚飯……這不是約會是在做什麼？

　　衛亞雲這才驚覺自己失言了。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難為情到了極點。

　　「逗你的啦！」蕭景雯笑道：「一定是彼此都有好感，才會約出來見面，不是嗎？其實我也很想交你這個朋友，所以以後想找我喝咖啡、看電影，或是吃晚飯。只要我有空，一定奉陪。」

　　「真的嗎？」衛亞雲喜出望外，他沒談過戀愛，總覺得最難的就是如何開始，沒想到竟然這麼容易。

　　「交朋友可以，不過談戀愛……不行。」

　　還沒來得及高興，蕭景雯的下一句就馬上澆他冷水。

　　「為什麼呢？」

　　「你……有談過戀愛嗎？」蕭景雯不答反問。

　　「呃？這個……」衛亞雲當場被問傻了。

　　他其實很傳統，如果找對象就是準備成家，所以才會到現在跟異性還是零接觸。他忽然想到剛才還一度幻想把蕭景雯當成戀愛的對象，如果按照自己的理想，不就是打算要娶人家了嗎？他這才發現自己想法上的荒唐。

　　才第一次見面，又不是一見鍾情那種的……

　　「應該是沒有，瞧你臉紅成那樣。」蕭景雯嘴上調侃衛亞雲，自己卻也有點害羞道：「初次見面就談這個，真的有點怪怪的。不過……」

　　「不過什麼？」

　　「我之所以會這樣說，是想請你幫忙。」蕭景雯猶豫了一下，才又開口：「最近我媽到廟裡幫我求姻緣籤。解說籤運的張天師說我這輩子只會談一次戀愛，而且是相愛相殺式的。」

　　「這樣啊……妳相信命運嗎？」一般籤運應該都會說好話才對，衛亞雲覺得這間寺廟不太會做生意。

　　「其實著急的是我媽，我本人是無所謂的。沒有也ＯＫ，要談談幾場都不是問題。只是這樣被說死成一生只有一次，還如此悲壯慘烈，感覺糟透了。」蕭景雯沒有直接回答。

　　「確實。」衛亞雲深表同情，同時又有點不解：「這跟需要我幫忙有什麼關係？」

　　「因為根據張天師的預言，這場災難式的愛情最近就會發生。現在回答你的問題，我不願去相信有命運這種東西。不過既然知道了，就想辦法趨吉避凶唄。」

　　「所以妳的方法是……」

　　「就跟你約會唄。因為對你有好感，感覺上又是個誠實可靠的人，所以相處起來應該不會太差。另一方面，如果一生只有一次戀愛的機會，恕我冒昧，我還不會傻到輕易就對初次見面的你下注。」

　　「啊，原來如此……」衛亞雲這下明白了。他被蕭景雯算計了。對方之所以會答應前來赴約是早有預謀的。反觀自己從仰慕、期待、幻想，到真人出現眼前，那認知與現實的反差，加上實實在在相處以後……他忽然感到命運確實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有冒犯到你嗎？」蕭景雯見他陷入沉思，弱弱地問。

　　衛亞雲嘆了口氣，心裡的滋味酸甜苦辣都有：「這個忙我是可以幫啦，只是……要我如何配合呢？」

　　「就是我說的呀，我們開始約會，但是別談戀愛。只要你把我的私人時間佔滿了，不會被人趁虛而入。撐過這段時間，張天師的預言不攻自破，我就海闊天空了。」

　　「這段時間要多久？萬一到時候……」衛亞雲欲言又止。

　　萬一到時候我真的愛上妳了，該怎麼辦？

　　蕭景雯從衛亞雲的眼神中看穿了他的心思，羞赧道：「到時候的事情到時候再說啦，先幫我度過眼前的難關吧。」

　　衛亞雲無奈地點點頭。

　　「太好了，那我們開始吧。」

　　「開始什麼？」

　　「開始約會呀！」蕭景雯喜孜孜地道。

　　然後兩個人就大眼瞪小眼起來……

　　「真奇怪，平時在線上聊天，你的話很多哩！」蕭景雯打哈欠道。

　　「隔著螢幕敲鍵盤跟真人就在面前的感覺差很多，讓我調適一下好嗎？」衛亞雲有點想抱頭鼠竄。來此之前他對蕭景雯充滿好奇，有很多問題想問她。一旦說成是在約會，反而半句話都開不了口。

　　「剛才不是很聊得挺好的？」蕭景雯又打了個哈欠。

　　「剛才我們聊天有主題呀，就像在玩『法網恢恢』時一樣……」衛亞雲解釋道。

　　「好吧，衛先生。讓我來想個主題好了……」蕭景雯眼睛都快瞇起來了，喃喃道：「你有聽過妖界的事嗎？」

　　「妖界？……沒聽過。」衛亞雲眼睛為之一亮。

　　「妖界和人界不同，他們沒有國界。在我們這個地方比較大群的妖眾是壬辛族。壬是女妖，辛是男妖。雖然跟我們在同一個地方生活，由於是不同的時空維度，平時我們看不到他們。只不過他們有辦法穿越過來人間遊覽。」

　　「你跟我說這些幹嘛？」衛亞雲聽了有些毛骨悚然。

　　「是你自己沒話題可聊的，好嗎？」蕭景雯嫌棄道：「難怪到現在還是宅男，沒談過戀愛……沒有啦，我只是在想，因為妖族可以在人間活動，我們碰到的是人是妖，根本也分不清楚。所以會帶來災難的愛情，搞不好是人妖相戀的結果。」

　　「是喔……妳也會相信這些鬼怪奇譚的事？平時跟妳聊案件，總是折服在妳科學辦案的清晰腦袋裡，真沒想到……」衛亞雲不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你這個人啊，就是太正經了。聊天不就東拉西扯嘛，相不相信很重要嗎？」蕭景雯見衛亞雲害怕的模樣，決定進一步逗他：「沒準你我其實都是妖精變成的……我是狐狸精，而你是……狼人？哈哈。」

　　對呀！網路上隨便認識來路不明的人真的很危險……衛亞雲不由得向後退縮，不敢跟蕭景雯靠得太近。

　　「天啊，你還是個警察，人民的褓姆哩！這麼膽小沒用……」蕭景雯還在嘲笑衛亞雲，忽然之間整個人不自主地晃動起來：「嗯？……怎麼頭忽然好暈呀！」

　　她話才說完，就『碰！』的一聲倒在桌上。

　　「蕭小姐？妳還好吧？」突如其來的狀況，讓衛亞雲有些不知所措。

　　「蕭小姐？」

　　蕭景雯仍舊俯首桌上，似乎是睡著了。

　　是睡著了？還是暈過去了？……

　　「先生，這位小姐還好嗎？」因為蕭景雯頭撞桌的聲音很大，驚動到服務員過來關切。

　　「我也不知道。」

　　於是衛亞雲小心翼翼地貼過去觀察把脈。這才發現蕭景雯氣若游絲，脈搏微弱，生命跡象似乎正在逐漸離開她的身體……

　　「不好！快叫救護車！」衛亞雲驚慌地吼道。

＝＝《殘影之心　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