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媞菈No.4
「要…要來點…薄荷糖嗎…?」我支支吾吾地,向背對著這邊的她擠出了這一句話。
「謝謝,但我不吃色情狂給的東西。」她沒有轉過身來,只是回頭瞪了我一眼。
「色…色情狂!?所以我就說不是那樣的!我只是以為…」
「以為甚麼?以為我死了是不是!?」
「……」
對於她所說的話我無言以對,因為我確實是以為她已經死透了,才會去試圖從她身上尋找食物的。雖說是為了生存,然而卻也明白自己所在進行的「尋寶」,並不是個能夠挺胸說出來的活動。因此面對這尷尬的沉默,我只能低著頭不發一語地盯著木桌而已。忽然間一隻白晰的手伸到了我的視線內。
「有其他選擇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現在吃薄荷糖只會覺得更冷而已啦!」
「有…有啊!我這還有巧克力、糖果以及胡蘿蔔呢!」
看見對方願意打破現況與自己搭話,讓我邊說邊開心地將戰利品,從口袋中給掏了出來。接著她迅速地將巧克力和糖果從我手中抽走,撕開包裝後就直接放進了嘴裡嚼了起來。
「欸!那個巧克力是我原本想要留到最後吃的…」
「就、當錯…是給火的…清神賠償、貝吧!」
「唉…我知道了,請妳慢慢吃完再講話好嗎?」
只是一條巧克力棒也可以吃得狼吞虎嚥的,想必她應該也一樣餓吧…?不對,看那樣子八成比我還要餓才對!雖然從想要獲得食物的一方,變成必須交出食物的一方並非我原先所計畫的,但是有個人與自己對話也挺好的,可以緩和很多孤獨所帶來的緊繃情緒。
見她將巧克力的包裝紙對折再對折,收進口袋中,然後開始整理起被海水沾濕的黏膩長髮之後,我想也是時候可以向對方搭話了。
「話說妳既然還活著,為甚麼剛剛要掛在那邊一動也不動的呢?」
「不要一直妳妳妳的!人家也是有名子得好嗎。」
「痾…那請問芳名是?」
「娔菈凱。」
「好的,娔菈凱,為何妳方才不採取行動,而只是掛在木箱上呢?順帶一提,我名叫漢克。」
「又沒人問你的名子…算了,因為這海底下有東西,所以我才沒輕舉妄動的。」
「甚麼?我不懂妳的意思,難道是指有鯊魚之類的生物在嗎?」
「如果是鯊魚就好了呢。雖然不是很確定,但是那東西大概是鯊魚的好幾百倍大。」
「難道妳是指…鯨魚嗎?」
「不是啦!我是指有某種真體不明的怪物在海面下啦!」娔菈凱說完之後,翻了翻白眼,便繼續整理起自己的長髮來了。
「妳在開玩笑吧?怎麼可能有那種事情。」
「不然你覺得『莎媞菈號』好端端的,為甚麼突然就沉淪呢?」
被XXX如此地反問,我便試著轉動起被灌進了海水的沉重腦袋,想要回憶起船沉前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
還記得,身為餐宴服務員的我,一如往常地推著會喀啦喀啦作響的餐車行走在甲板上,向著每一位經過身旁的紳士貴婦,推薦著餐車上擺放整齊的雞尾酒。也不管趾高氣昂的他們到底有沒有要喝的意思,我只需要記得擺出笑容,別壞了他們傷不起的興致就好。
從啟航到現在,船上的派對幾乎每晚都會舉行,似乎也沒有特別為了甚麼事情而在慶祝,單純就只是想要討好那些穿著華麗的上流階層,為他們提供一個可以討論如何壓榨窮人的社交場合吧。相較於人們處在歡樂中不時發出的嘹亮喧笑聲,被完全覆蓋過去的弦樂隊合奏,宛如耳邊不間斷的呢喃一般,令人感到非常煩躁。
甲板上的派對愈是熱鬧,我心中愈是感到空虛,總覺得自己與船上的一切格格不入,沒有一個可以真正容身的地方。雖然薪資確實比之前的工作高了一些,但還是沒有找到可以努力的目標。當初聽到人們總說這艘郵輪上承載著滿滿的夢想與希望,就憑著一股衝勁的應徵了船上服務生的職缺。然而實際踏上了船之後,便了解到這句話是真的,只是那些夢想與希望都是屬於別人的就是了。
將自己的臉頰輕輕的拍了拍,我試圖把負面思緒拋到腦後,要自己不要再這樣消沉下去了。我打起精神繼續為人們送遞著五顏六色的雞尾酒,將其交給板著臉、穿著典雅的老紳士、交給正在扭來扭去、狂歡樂舞中的男男女女、交給…沒有交給缺了一個牙直直盯著這邊看的小男孩。
而當我推著餐車打算進入中央廚房做補充時,不經意的看到郵輪那高高聳立的巨型排煙管上,似乎有甚麼物體掛在上面。這促使我疑惑地揉了揉眼睛,想要確認是不是有人正在做無聊又危險的蠢事,將擦亮的雙眼定睛一看,結果什麼都沒有,我想大概就是自己累了吧。
忽然之間,像是被人用盡全力地撞到一般,我和餐車都倒在了地上,而摔破的玻璃杯,也讓失去禁錮的雞尾酒貪婪地蔓延到了周遭的甲板上。難道是剛才沒拿到酒的小男孩在報復?我慌張地向四周望了望,發現大家很有默契的,與我一樣東倒西歪的躺在甲板上。
雖然知道現在不是時候,但此刻卻覺得人們一同趴在木甲板上的平等模樣,顯得非常滑稽有趣。然而心中的嘲笑念頭才剛萌芽,馬上就被刺耳的警鈴聲給摘除了。船長透過廣播,表示船身由於遭受不明的衝擊導致鍋爐損毀,要求所有貴賓聽從工作人員的指示,不要貿然行動。然而船長那意圖壓抑緊張的冷靜口吻,卻更顯得現在事態的嚴重性。隨著警鈴不斷明滅的紅光,眾人的神情也愈發變的恐慌起來,也不知道是誰先禁不起壓力,歇斯底里地放聲尖叫了起來,人們就像是受到了驚嚇的牛群一樣,在尖叫聲響之際暴動了起來。
盡管所有部門的員工都在試圖維持秩序,然而整個派對現場完全處在一個失控的情況中。有人瘋狂尋找著走失的孩子、有人執意去拿放在客房的家當、也有人單單只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起碼這麼做可以避免自己成為那些,因為跌到而被他人無視踐踏的可憐蟲。
盡管我也受過應對緊急時刻的訓練,但是眼前所發生的災難真的不是單靠之前的訓練,就有勇氣可以去處理的。就在我猶豫著是不是應該盡職責疏散賓客之時,又有另一位試圖指引眾人方向的員工,被失控的人群推向了欄杆,就這樣直接翻下了海去。
然而這不是最可怕的,因為下一秒郵輪發出了劇烈的金屬摩擦聲,並且像是被對折的餅乾一樣,在船身中央處裂開了一條大縫,船頭與船尾逐漸上翹,眼看再過不久它們就會擁抱在一起了。而不知所措的人們就一一往中間的裂縫墜去,運氣好的直接落在海裡去;運氣不好的撞上郵輪上的堅硬物,炸成一朵紅色的鮮花。我雖然死命抓住了欄杆,卻還是因為各種無法閃躲的墜落物,使得自己被砸到了頭部之後,就這樣失去意識地落進了海淵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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