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大劫案》與安潔莉納.裘莉的乳房

何補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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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莉無病割乳事件之後,我覺得人類或許又距離滑坡的邊緣更近了一點。鑑往知來,我在《火車大劫案》這部老舊的小說裡,看到恒長的意義。

已故美國知名暢銷小說家麥克.克萊頓向來走在科技的尖端。他的小說如《侏儸紀公園》、《恐懼之邦》、《奈米獵殺》、《危基當前》...,無不觸及當時最流行的科學議題,如基因工程、全球氣候變異、奈米科技等等。然而,於1975年出版的《火車大劫案》這部小說,卻是描寫一場發生在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火車黃金搶案。

科幻大師怎麼會跳到歷史劇中?這本書可沒有什麼穿越時空的科幻劇情。實在令人小小驚訝!

對此,麥克.克萊頓在前言裡似有自解。他說:維多利亞時代是工業革命後日不落帝國最強盛的時代,許許多多的新發現、新發明,改變了生產、運輸各個面向的活動,重新定義了人們的生活模式。

當時的英國人相信,未來人類的知識及科技,將會沒有止境的發展,會不斷改善人類的生活,解決人類的問題,朝向盡善盡美之境。可以說是最早的「科技樂觀主義」,認為未來充滿了希望,所有的問題都會得到答案,所有的困難都會被人類克服。

科技在手,人定勝天。

而什麼事物,最能代表維多利亞這個的時代氛圍呢?唯有火車。

火車縮短了交通時間,使「旅行」成為一般大眾的活動。此前的長途旅行,要坐馬車、帶僕傭,那是大富之家的特權。現在有了火車,一般中產階級也能見天地之闊,景物之奇。這種神奇經驗,使火車成為一種科技生活將朝向無限美好的光明象徵。

而當時的社會認為所謂的「犯罪」及「犯罪者」,乃是一種在惡劣環境中,低下劣等的人類,所做出不入流、不高尚的行為。高等人是不「犯罪」的,高等人只會「違法」。

「犯罪」一詞就等於「落後」;「犯罪者」都是那些乞丐、酒鬼、三七仔,是窮苦人家出身又不知上進兼沒有廉恥的人。

因為「犯罪」是在「落後的環境」中所產生。所以當科技進步,改善了人類的生活,消滅了貧窮與落後,犯罪也會因此而消失。這正是維多利亞時代的人們對新世界的想像。

麥克.克萊頓說:「火車大劫案」正是撕裂這個想像的重大犯罪事件。本案在歷史上的影響力,絕對不只是銀行的大批黃金被搶走而且找不回來而已。

火車既然是光明未來的象徵,怎麼會變成犯罪現場呢?犯罪不是應當在陰暗惡劣的環境裡發生嗎?又本案犯罪的首腦是一名充滿貴族氣息、坐擁豪宅、往來名流的英國紳士,連英國女王都想一睹其真實面目。怎麼會這樣!犯罪者不都應該是個鼠輩嗎?

原來,犯罪並不會隨著科技進步而消失,反而會隨著科技進步而更加厲害。犯罪也不是貧苦者的專利,惡劣卑下的環境並非造成犯罪的唯一原因。

只要是人,都有可能是犯罪者。火車大劫案,造成維多利亞時代對科技至上論的反思。也是讓麥克.克萊頓感到很有意思的地方。

由此脈絡來看,亦可知麥克.克萊頓並沒有偏離他向來的書寫模式。他小說的一貫主題,都在批判民眾或科學家對最新科技的迷信與盲從,並指出最新科技一定也伴隨著新的道德難題與不可預測的災難。

比方說「優生學」曾被認為是最高級的學問,可以改良人類的品質,將世界帶向美好的未來。結果呢?產生出德國納粹集中營這種慘無人道的大災難。

2013年,知名美國女星安潔莉納.裘莉自稱其本人因篩檢出癌症的高致病基因:「醫生告訴我,我罹患乳癌的機率是87%,罹患卵巢癌的機率是50%」。且其相依為命的母親亦死於子宮癌,所以她本人實施了預先切除乳腺的手術,以免「將來」罹患乳癌、卵巢癌。

這個在我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居然得到她老公、老爸、子女、家人、某些女權團體及美國媒體普遍的肯定。認為安潔莉納.裘莉是一位「勇敢的女性」,面對困境作出選擇,毫不屈服於命運。

後來有傳聞:安潔莉納.裘莉是收受了某基因篩檢公司的天價代言,才放出割奶的假消息,事實上並沒有手術,而該基因篩檢公司股價已經因而大漲云云。

總之,這件事讓我想起了「火車大劫案」。基因科技,有沒有可能也是一列「維多利亞火車」?

當今人類是不是普遍相信,基因研究、篩檢、改良、移植等等等,沒有止境,可以把人類帶往更美好的未來?

今天,安潔莉納.裘莉告訴大眾一個訊息,癌症是基因造成的。只要我們能夠在基因層面找出致癌的原因,加以消滅,那我們就不會再受癌症的威脅。

這怎麼對呢?癌症或其他疾病,難道不也是因為一個人受傷、感染、中毒、飲食、抽菸、吸毒或生活習慣不良所造成的嗎?基因有辦法解釋一切,甚至解決一切嗎?

一個人身上帶有某個被定義為乳癌的致病基因,就一定會得乳癌嗎?那個機率是怎麼算出來的?況且,割除乳腺之後,真的就會降低罹癌的機率嗎?可以降低多少?這真的有找或能找實驗組、對照組來做個科學實驗嗎?

一個顯然很需要乳房的好來塢美艷女星,在沒有生病的情形下,在乳房上大動其刀,切除身體的重要器官。這難道沒有醫學倫理上的問題?而這件事在美國顯然是OK的,畢竟我們還看到一面倒的叫好之聲。

今日,若我們相信疾病是基因科技可以解決的問題。明天,會不會又有人研究發現,其實犯罪行為也是基因可以解決的問題?先把這些有犯罪基因的人除掉,或者為他們手術、治療,以去除犯罪基因,我們就能享有一個沒有犯罪的美好世界?

裘莉無病割乳事件之後,我覺得人類或許又距離滑坡的邊緣更近了一點。鑑往知來,我在《火車大劫案》這部老舊的小說裡,看到恒長的意義。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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