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知識加溫(3)：製造決策互動點

上禮拜比較忙，公館、天母兩邊跑，都是跟中小學生講戰國歷史故事。

當然，重點必須放在認知、決策的互動點，讓大家盡量動動腦、發發言，才有思辨教育的意義。

這易學難精，有的故事我說了十幾次，猶覺有進步空間。

以典故「千里馬骨」為例。簡而言之，老燕王把權力都交給宰相，宰相把官員都換成自己的親戚好友，太子很不高興。

(有些人會問，宰相是什麼？一個簡單好懂的解釋是，遇到任何事情，宰相負責提供兩三個選項，國王選一個來執行。)

老國王死後，兩邊立刻爆發內戰。

(我會稍微說明，為何這種情況有時導致政變或內戰，大家通常很有興趣聽。)

齊國趁機攻打燕國，把王宮的寶物都給搶光了。太子登基之後，決心復仇。

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頂級人才，來處理內政、外交與軍事。然而，怎樣才能讓頂級人才知道這事，並願意跳槽到燕國呢？

我跟學生講的版本則是：如果你是大老闆，想要高薪聘請幾個超級聰明的人，來為你做事。假設一年薪水一千萬好了。

(不知為什麼，我遇過好幾個學生說，一年一千萬好少。是不是因為新聞都億來億去的...)

你會怎麼做廣告呢？說登報紙、貼標語、派人在路上大聲喊的都有。

可惜，這些方法不太適用於古代，譬如那時還沒發明紙，或聰明人不知在哪，光喊可能完全無用。

年輕的燕王，也跟大家一樣，想來想去都覺得怪怪的，就跑去請教長老郭隗。

(小技巧：先讓對方想一想，後說角色也覺得如何如何，可以大大增加代入感。)

按《戰國策》的記載，郭隗先說了不少禮賢下士的道理，而後講了有錢領主願花一千萬買千里馬，可惜僕人趕到後千里馬已死，他竟然花一百萬買了根骨頭交差的故事。

這裡我刻意改編，讓它更有畫面感與解謎感，再加入互動點。

．強調郭隗有多老，譬如老花眼看不清楚、牙齒掉光講話模糊之類的。

(也有助於古今比較，譬如古代醫療條件不好，眼鏡、假牙都是現代發明等。)

．刪掉大道理那段，直接說富翁要買千里馬，而後再問：為什麼郭老不直接回答，反而先講了一個不相干的故事呢？

或者是問：燕王聽到富翁買馬，會不會覺得奇怪，好像答非所問？他會打斷郭老，還是先聽下去再說呢？

大家都會選擇聽下去，有些人還會主動說，聽完應該會有幫助。

(也可以直接指出，用另一個故事來提供解答的方式，叫做寓言。)

．說這是個想炫富的富翁，如同今天有人買超級跑車來炫富一樣，最好再放些圖片來引發既有印象。

．說千里馬一天可以跑多遠，一公里等於兩華里，五百公里等於一千華里，約略等同於臺灣頭跑到臺灣尾。

放地圖效果更佳。還可以比較，高鐵、火車、開車各自需要多久時間，有些學生會興奮地幫你補充。

．強化情境與對話。譬如說僕人趕到時，馬主正在火化屍體：

「哎呀真可惜！我也想賺你的一千萬啊，但這馬剛好重病死了。」

「這樣啊，沒關係啦，那你賣我一根骨頭好不好？」

「一根骨頭而已嘛，不然送你，要哪根自己挑。」

「笨蛋！人家要花錢買，你用送的幹嘛，有錢不想賺是不是？你好歹也先聽他出價多少。」

「喔對對，那你要出多少錢買？」

「我出一百萬！」

「欸欸，他要出一百萬買耶！我們是賣還不賣啊？」

「笨蛋！骨頭你留著有什麼用？遇到這種花大錢買廢物的盤子，哪有不賣的？根本就是撿到錢。」

「沒有啦我是想說，要不要一次賣他兩根，打個折算一百五十萬，搞不好他會買。」

「我買一根就夠啦，感謝感謝。對了我家主人是誰誰誰，住在哪裡哪裡，他最喜歡蒐集千里馬的東西了。」

「慢走慢走。(笑死我了，那個誰誰誰真是超級傻瓜，竟然願意花大錢買骨頭！)」

到了這裡，就出現兩大謎題需要解答：僕人為什麼要買骨頭？而郭老又想傳達什麼寓意？

實際上，如同當今有人刻意稀奇古怪，來加速影片傳播、累積點閱率一樣，這僕人刻意製造一個奇聞笑談，來讓大家自動把「誰誰誰要買千里馬」的資訊，迅速傳播出去。

(這裡還可以順便問學生：會不會因此有人用千里馬毛做掃把，拿去賣給富翁？通常他們能想出各式各樣的「千里馬產品」。)

而郭老就是這個意思：你需要先做個廣告宣傳，先奉某人為國師，不僅吃住用度跟國王同等級，還言之必聽、計出必從。

此人最好有些優點，但也有明顯缺點，才更容易傳成奇聞笑談。如此一來，自覺比某人強的各地聰明人，就會想要前來燕國一展長才、取而代之。

但在解釋寓意之前，應該先丟出一個思考點：如果千里馬骨是個寓言，它給燕王帶來什麼啟示呢？如果你是燕王，是也去買根馬的骨頭、還是買根聰明人的骨頭呢？

(由於這兩個答案太荒謬，通常學生能想到，應該先奉一個沒那麼厲害的人為師。接著就可以說，燕王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燕王當然不會覺得要去買什麼骨頭，而在史書記載中，郭老直接先推薦自己當國師。

但我們可以製造更多轉折，譬如先讓燕王繼續問：那麼，誰適合來當這個沒那麼厲害的人，讓我先奉他為國師呢？

(有不少學生會猜到，郭老自我推薦。)

沒錯！郭老指著自己說：就是我囉。你看我老到視線模糊、講話不清楚，別人一聽到我當國師，絕對當成笑話到處宣傳啦！

(然後再問大家：如果你是燕王，會覺得這人根本在替自己賺錢，還是會興高采烈地接受？通常兩種意見都有。)

在聽眾耳裡，這類互動似乎理所當然，但說書人要用得行雲流水，必須先埋下足夠伏筆，並把角色心理講得非常清晰。

也就是說，這需要不少前置作業。譬如你前面先強調郭老有多老，再說宣傳必須靠奇聞笑談，就能把自我推薦的情節張力更為放大。

再加上，你細膩地抓到角色面對特殊情境時，可能會有的幾種想法，才能延伸成為有認知、可決策、看來很順暢的互動點。這可延伸成一種判讀或社交技能，適合學起來用在日常生活上。

最後說說一個觀察。

我常遇到學生問：某某情節是真的嗎？如果不是完全虛構，我會說史書上有寫什麼什麼，或說那是其中一個版本。

後來我開始想，為什麼他們會這麼問。一種解釋是好奇或求真，那麼按原本的回答就可以了。

但最近意識到第二種可能：他們想要編出自己的版本，儘管可能天馬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