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胜春的爱与抗争(下):带他回家——和丁家喜的“十年之约”

歪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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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完美无瑕;我爱他是因为他在我面前是可爱的,是真实的。我爱他最后一次来阿尔弗雷德时像个天真的孩子,建议我们一起去超市,对最简单的事物都充满兴趣。我爱他会说‘胜春,你得从不同的角度考虑这个事件’,像一个大家长。我爱他打迷你高尔夫的样子。我爱他的微笑,他那可爱、灿烂的笑容让我觉得与他在一起是那么自然而亲密。我爱他的理想,我爱我们婚姻中的每一个小细节。”

原文刊载于歪脑

文|Will McHale
原文发布时间|07/10/2024

2018年5月,丁家喜想赴美参加大女儿豆豆的大学毕业典礼。他在箱子里装满他们在中国珍贵回忆的,相册、衣服以及他为罗胜春和女儿们买的礼物。

在海关,他被告知因他出境会“危害国家安全”,被列入了边控名单。

丁家喜和罗胜春心灰意冷。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在一些彻夜未眠的夜晚,丁家喜收集了他们所有在一起的照片,逐一重新翻拍并存储在一个USB上,然后托人将这个USB送到罗胜春手中。

罗胜春觉得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丁家喜了。她身体右半边经常感觉像被电击过一样。她认为这是因为她再不会感到完整了。她失去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丁家喜再次提出了离婚。他说即使罗胜春选择离婚与别人在一起,他也不会责怪她。罗胜春很受伤,她求他不要再说这样伤人的话。

“家喜,你总要给我一点活下去的希望吧?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会回家。” 罗胜春恳求道。

经过两周的思考,丁家喜终于回答道,“老婆,给我十年时间,从2016年我出狱算起,我如果到2026年还完不成自己的理想,这件事情干不成功,我就认输了,我哪怕是偷渡也会来找你。”

再次被捕

转眼你在看守所就已经两个多月了,他们归还给你姓名权了吗?如果没有,你有没有和他们抗争和索要?——2020年8月29日,周六

根据《中国人权》发布的《12.26公民案》报告,2019年12月初,许志永、丁家喜、常玮平等公民和律师在厦门聚会,讨论时政和中国未来,分享推动公民社会建设的经验。

12月26日当局对参与和涉及此次私人聚会的人士展开抓捕,先后有二十多名公民及律师被失踪、被传唤或被拘留,被指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后改为颠覆国家政权)和“寻衅滋事”,其后多数人被取保候审,但许志永、丁家喜未获释,并被正式逮捕;李翘楚为许志永和其他被捕人士发声呼吁也遭多次传唤并被秘密关押;常玮平律师两次被秘密关押并遭酷刑,后被正式逮捕。

“我有全世界的时间和精力来与他们斗争”

许多年前,罗胜春和丁家喜曾经约定一起去夏威夷旅行。罗胜春和女儿一直等着丁家喜和她们一起去。然而在2019年冬天,她们意识到丁家喜一段时间内不可能来了,于是她们决定先去夏威夷。

在度假的第八天,罗胜春正在一条沿海小径爬山,她的两个女儿在下面海滩玩水。她接到了一位朋友的电话:丁家喜26号晚上被一群山东口音的警察连人带物一起带走了,他们家里被翻得一塌糊涂,密码锁被破坏,但警察没有留下任何法律文书。

罗胜春如坠深渊。在丁家喜被逮捕前四个小时,她还在电话里跟他说,让他再试一次,看看自己是否已经从边控名单上移除了。她把丁家喜突然被捕的消息告诉了女儿们。

豆豆和沙沙震惊、愤怒。她们注意到罗胜春一直呆呆地看着前方,好像陷入了沉思。她们反复问她:“妈妈,你没事吧?”但罗胜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二天她们离开了夏威夷。罗胜春联系了她的709姐妹们。“请教我该怎么做,”罗胜春对她的709姐妹们说道,“这次我不会保持沉默。中共已经狠狠过线了,我有全世界的时间和精力来与他们斗争。”

她的709位姐妹们迅速建立了一个群聊,教罗胜春通过Twitter曝光丁家喜的案件。自2014年罗胜春注册Twitter账号以来,她只发过两条日常生活的推文,以及一条支持她的709位姐妹的推文。起初,罗胜春打算每周发布一次,但她们告诉她必须每天发推文。现在,她需要像刺绣一样精雕细琢,用几百个字清晰地阐述丁家喜的案件。

2020年1月6日,罗胜春发布了由她女儿沙沙拍摄的第一个视频。视频中,罗胜春穿着红色高领毛衣,肃穆地坐在她在阿尔弗雷德的家中的棕色沙发上,桌灯散发出暖黄的柔光。她宣布了丁家喜失踪已经十天的消息。

“我非常了解我的先生。他是一个非常温和而理性的人,尽管我们相隔万里,但我们几乎天天在线视频沟通交流,我知道他没有做任何违反中国宪法和法律的事情,恰恰相反,警察在不出示或者寄送任何法律通知的情形下,把我的先生和他的所有物品强行带走,是完全非法的。”

自此开始,罗胜春便开始向美国官方、学者和人权机构述说、游说;发表演讲述说丁家喜和新公民运动;并制作视频、写信、收集签名寄给官方要求释放丁家喜。到了年底,她已经向北美、欧洲和大洋洲二十多个国家的政府官员和人权组织发送了有关12.26公民案件的信件。

2022年,罗胜春受邀参加了日内瓦人权和民主峰会,在那里她发表了题为《Losing My Husband to China》的演讲,并恳请联合国和美国政府“干预并表态:我们明知这是一个虚假的案件。立即释放他们,否则将面临制裁。”

又到收西红柿的季节了,记得三年前你在这里享受我种的硕大的西红柿么?因为那年西红柿特别多,我也学者做西红柿酱,花了大最的时间,结果你走后,我觉得西红柿索然无味,从此决定再也不自制西红柿酱了!但我还是喜欢种西红柿,为的是可以和邻居们分享所种,分享收获的快乐!——2020年9月22日,周二

丁家喜被强制失踪后不久,罗胜春意识到这一次与丁家喜第一次被捕的情况不同。2013年,丁家喜被警方带走几天后,他的律师们就能够会见他,并定期带出录音。法律文件,从起诉到判决,也都按时送达给丁的律师。通过丁家喜在监狱中和释放后的交流,罗胜春知道他没有受到酷刑折磨。虽然她仍然坚信他的判决是不公正的,但她知道他在监禁期间并没有太受苦,他仍然能够享受基本的舒适,有足够的食物、卫生条件、休息时间,可以阅读和思考。

这次,除了少数几封拒绝律师会见丁的信件,理由是他涉嫌“颠覆国家政权”,和2020年6月给丁家喜的妹妹寄发了官方逮捕通知,罗胜春和律师几乎没有收到任何法律文件。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罗胜春对丁家喜的下落和拘留原因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直到丁家喜被拘留十三个月后,他才终于获准与律师彭剑会面。然而,这次会面的代价是彭剑被迫签署保密协议,禁止他与媒体讨论丁家喜的案件,或公开谈论案件的任何方面。

根据罗胜春的要求,记者并没有联系彭剑律师。罗胜春说,接受外国媒体的采访可能会导致彭剑律师执照被吊销。

2020年4月,罗胜春开始给丁家喜写信。她感到自豪的是,她的信件不再幽怨而悲伤,而是充满了她的斗志和决心。

起初,她通过短信给负责与被捕人员联系的烟台市公安局刘警官发送了信件,但他没有回应。在丁家喜被捕的头十三个月里,他被剥夺了与律师会面和通信的权利。联系不上丁家喜,罗胜春决定在Twitter和Facebook上公开这些信件。

“我告诉家喜疫情如何从中国开始肆虐全球;告诉家喜他的妈妈知道他的儿子没犯罪,也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罪犯;告诉家喜今年的春天姗姗来迟;告诉家喜疫情期间我和孩子们怎么享受工作和生活;告诉家喜我们后院的勿忘我、荷包牡丹、兰花和细葱花如何一一绽放,我希望和家喜分享我们生活里的各种美丽和希望。”罗胜春在2020年8月发表于改变中国的文章中写道。

今年春节我都没给哥哥姐姐们打电话。因为我把你受酷刑的事发给他们时,我姐居然说我是受人骗了在散布假消息,让我很无语。东哥不知那根神经长歪了,突然变成了毛粉。明哥和凡哥则是美好中国的宣传家,天天骂美国。只有大哥还保持了清醒的头脑。宜昌那边我也只是和老妈一个人视频聊了一下。老妈很了不起,很坚定地在等你回家。她苍老了许多,但是很平静淡定,坚信你没有犯任何罪。给她打完电话,我心里难受了好几天。——2021年2月20日,周六

在丁家喜被拘留的第179天,罗胜春被一场噩梦惊醒。梦中,家喜遭受了可怕的酷刑,以至于她几乎认不出他来。她难以想象所有这些折磨对丁家喜造成的影响。她祈祷上帝保佑她的家喜。

在被失踪392天后的2021年1月21日,丁家喜从山东临沂临沭县看守所首次通过视频与他的律师彭剑交谈。在他们30分钟的视频通话中,丁家喜谈到了他在指定居所监视期间经历的酷刑:

我被抓时是大冬天,当时身上只穿了一件衣服,是光脚穿着拖鞋就被带走的,出门后非常冷,感觉所有的关节像刀扎一样。春节后开始,他们向我播放《习近平治国方略:中国这五年》宣传片,日夜24个小时,以最大音量连续播放了10天。在烟台6个月指定居所监视居住期间, 103天零口供,73天剥夺睡眠疲劳审讯。6个月没有见到一丝阳光,24小时日光灯照射,不让洗澡,不让刷牙,不让洗脸。活动空间就面对面两屋子,审讯室对面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床垫,无提审时也必须坐着,去走廊和卫生间都要戴黑头套。

我被送指定居所监视居住后零口供坚持到三月底,4月1-8号被绑在老虎凳上,背部一个束缚带,腰部一个束缚带紧勒至极限,致使呼吸困难。每天8人4组,从上午九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一直审讯。早上六点到上午九点间上厕所,吃饭走动,但不让睡觉。就这样24小时不让睡觉。到4月7号上午时因老虎凳坐久,脚踝种得像馒头,疼痛难忍,加上突然想念起妻儿,便和讯问的人说我不再坚持零口供了,但要求局长答应四个条件才开口:1) 只谈厦门会议,2)认事不认罪;3)不准用官派律师;4)必须保证睡眠。

他们当时同意了,但是4月28号到5月6号,他们反悔了,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东西,又开始轮流审讯,每天只让睡4个小时,凌晨3点到早上6点。这期间因为身体极度虚弱,两次昏厥,失去记忆。

罗胜春虽然预料到可能会有酷刑,但还是惊讶于酷刑的残忍程度。“这个政权已经完全丧失人性了,”罗胜春心中充满了失望和恐惧。她意识到,在中共当政的情况下,丁家喜的释放是不太可能的。

“老公,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你的苦我不会让你白白承受。”罗胜春在信中写道。

罗胜春意识到,眼泪、叹息和悲伤都是徒劳的。唯有通过斗争和反抗,才能拯救她的家喜。

“我将证据确凿地颠覆中共”

今年阿尔弗雷德雨水特别多,让我感觉特别压抑,种的西红柿和豌豆都敌不过地鼠,明年我都可能不种了。——2021年7月11日,周日

在丁家喜得以与律师会面之后,罗胜春让律师在每次会面中带去一封信读给他听。除了与丁家喜分享她个人生活的更新,罗胜春还在信中提到关于12.26公民案其他涉案人员以及国内外新闻的最新进展。从新冠疫情爆发、乔治·弗洛伊德之死,到拜登的就职和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罗胜春要让丁家喜在监狱中不与时代脱节。

与此同时,罗胜春扩展了她的倡导范围,包括参与12.26公民案的人权律师和活动人士,以及后来扩展到数百万被关押在再教育营中的维吾尔人、被监禁的公民记者、以及白纸运动抗议者。

在丁家喜于2023年4月被判刑之前,罗胜春选择公开表明自己是一个“业余人权捍卫者”,是丁家喜的妻子,支持他的人权倡导。她故意避免明确表态为“反共”。如果丁家喜决定通过向当局上诉来寻求释放,并承诺放弃政治参与,以换取与家人团聚,罗胜春希望她的公开立场不被政权视为挑衅的对手,不会降低丁家喜早日回家的机会。在与丁家喜的通信中,罗胜春经常恳求他向政府提出这些要求,但丁家喜总是拒绝。他坚信中共将在他完成刑期之前垮台。

罗胜春曾经怀抱希望,中共领导层换届可能会为丁家喜的案件带来转机。然而,随着习近平于2022年10月开始其第三个任期作为中国共产党总书记,她意识到这一丝希望已经破灭。

自从丁家喜于2023年4月被判处12年徒刑以来,罗胜春公开表达了她对中共的反对立场。她清楚地知道,只要中共当政,家喜就没有回家的机会。她说她不再感到悲伤或痛苦,因为她每天都在目睹中共统治下更多黑暗的同时变得更加坚强。

罗胜春说她写信给丁家喜,告诉他她无法回到过去了。以前,她的日常生活是追求人权。现在,她的目标是推翻中国共产党的专制政权,追求民主、法治和自由的中国。

在2023年,她作为全球自由之声(Global Voices of Freedom)的小组讨论成员,参加了在华盛顿特区共产主义受害者博物馆举办的“被囚国家峰会”(Captive Nations Summit)。在纽约“热风”(前身为民主沙龙)、康奈尔大学和国家民主基金会等各种平台上,罗讲述了丁家喜的故事。她希望引起人们对他案件的关注,但更重要的是,她想通过这个案例说明中国人权的严重恶化,中国缺乏法治,没有自由。

“政府毫无证据地指控丁家喜和许志永涉嫌颠覆国家政权,”罗胜春告诉我。“但现在我将证据确凿地颠覆中共。”

“我祈求上帝赐予我智慧和力量,致力于本代使命,我呼吁全球志同道合的朋友团结一致,与我一起采取行动。” 罗胜春在2023年7月的被囚国家峰会上坚定地宣布道:“让我们在这一代结束中共!”

来自女儿们的信

久违了老爸,这是你任性的女儿豆豆。你知道我对你有看法,但是我能看到你所做事情的可贵,也知道当局所为的完全不公义。你明白,我们明白,那些对你施酷刑的人也都明白。所以我要对饱受酷刑和迫害的你说:请不要放弃!只要你知道2+2=4, 而不是5,你就没有被打垮!请继续和他们抗争,因为你必须健健康康地活着,直到你能出来告诉这世界你的故事的那一天!老爸,千万别放弃!豆豆 ——大女儿豆豆于2021年5月致丁家喜

亲爱的爸爸,去年发生了很多事,三月份的时候,所有的大学因为冠状病毒,把我们送回家了,所以我的大一是在家里完成的,暑假也是在Alfred度过的,上暑期课程,帮妈妈做事,给你写了一篇文章。……爸爸,我们都在为你加油,你不是一个人,妈妈,姐姐,我,Alfred的人们,我的同学,都在和你一起走!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帮你,帮所有受迫害的人和家属,你是我的爸爸,我非常自豪!爱你的沙沙。——小女儿沙沙于2021年5月致丁家喜

罗胜春说她没有告诉女儿们丁家喜在监狱中经历的酷刑细节。她无法忍受重述那些残酷的具体情况,尽管她觉得自己本应该告诉她们。

“在我们家里谈论他们的父亲是一种奢侈,”罗胜春说道。“起初,我们会一起想办法帮助。但后来,当她们因学业和健康问题完全筋疲力尽时,提及家喜已经不可能了。对她们来说,对父亲的想念已经成为一种奢侈。”

母亲

罗胜春的母亲在2014年去世,她曾教导罗胜春远离政治。

接下来的一年,罗胜春的父亲,曾在再教育劳动营中忍受了十年的苦难,也离开了人世。

罗胜春后悔没有详细询问导致父亲在劳改营的确切情况。她渴望了解母亲是如何在父亲离开的十年中生活的。

在罗胜春2000年前往海外留学之前,她告诉丁家喜她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女人,无法接受丈夫的背叛。她警告他说:“如果你敢对我不忠,我会从美国带一把枪回来打你。”

在教堂里,她向上帝祈祷:“亲爱的上帝,在我不在的时候保佑丁家喜。请保护我们的忠诚。”

我问她:“你对丁家喜是否忠诚的焦虑源于什么?是什么让你这样怀疑和不安?”

罗胜春思考了很长时间后,最初她试探地解释说,她对丁家喜的爱是如此深厚,以至于仅仅想到失去他就让她感到不安。但她对这个答案并不完全信服。在采访后我们一起吃饭时,她告诉我,她觉得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丁家喜的世界,一个她无法完全理解或融入的世界,比她的要大得多。

她曾因为丁选择在2012年的圣诞节与朋友们一起,而不是和她在一起而感到嫉妒。到了2014年,她仍然记得这件事,并在日记中写道:“你就是这样,人家是重色轻友,而你常常是重友轻色。这是我们有时争吵的根源,你始终没有让我觉得有为人妻的自豪,在你的朋友同学面前,你始终不会显示任何对我的呵护与关爱,经常只是让我觉得自己无足轻重,似乎是多余的人。想起那些让我难受的往事,很令人伤感。其实我是一个很渴望关爱的人,但在你那里经常得不到,你的关爱似乎总不是在家里,总是在外面。你不是为我们而存在的,你是为了别人。”

当时,罗胜春对丁家喜的爱让他成为她的整个世界。现在将近十年过去了,这种爱让她看清了一个被专制和独裁笼罩的世界,这是她希望结束的困境。

在我们的谈话接近尾声时,我问罗胜春,“你为什么如此爱丁家喜?为什么即使分隔多年,你仍然深爱着他?”

“因为他启蒙了我,” 罗胜春回答道。“他将我从一个天真的女孩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女人。在我们恋爱时,他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温暖和阳光。在我们结婚后,我可能会对他有些怨言,但我会想起他在我怀孕期间多么温柔地倾听我们孩子的心跳。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是了解他的追求和行动,我对他的爱就越深。”

罗胜春记得,当她和丁家喜开始约会时,丁家喜告诉她他看到她被各种限制束缚得手足无措。” “我会把它们一一解开,”丁家喜说道。

“我过去习惯了做一个乖乖女,一个听话的好学生,”罗胜春说。“我甚至不知道这些枷锁是从哪里来的…… 他真正把我从一个只关心小情小爱的小女人变成了一个关心国家命运的大女人。”

“但是经过多年的分离,你觉得你爱丁家喜是爱他这个具体的人,还是爱他作为这个抽象的概念?”记者继续问道。

“作为一个具体的人,” 罗胜春坚定地回答道。“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完美无瑕;我爱他是因为他在我面前是可爱的,是真实的。我爱他最后一次来阿尔弗雷德时像个天真的孩子,建议我们一起去超市,对最简单的事物都充满兴趣。我爱他会说‘胜春,你得从不同的角度考虑这个事件’,像一个大家长。我爱他打迷你高尔夫的样子。我爱他的微笑,他那可爱、灿烂的笑容让我觉得与他在一起是那么自然而亲密。我爱他的理想,我爱我们婚姻中的每一个小细节。”

“今天,我在这里要讲述的是其中一个维权人士的故事——我的丈夫丁家喜,” 罗胜春在2022年日内瓦峰会上说道。“实际上,我想讲述的是我们的故事,家喜和我的故事。”

“十年之约”

冬天快到了,满地落英,今年雨水太多,叶子一点也不好看,也好,就不会替你可惜又错过美景了。——2021年10月17日,周日

距离2026年,距离丁家喜和罗盛春“十年之约”只剩下一年多了。而丁却仍然身陷囹圄。

这些日子里,对家喜的思念和实现他们十年重聚的决心让着罗胜春不断试图摧毁中共。她感到越来越紧迫。每过去一天,如果没有积极采取行动来破坏中共,她就感到心神不宁。

“我就是要昨日重现,” 罗胜春说道。“我要家喜再次在我身边。”

罗胜春知道,经过多年的分离,他们的关系可能会从夫妻变成类似朋友的关系。她接受这种未来的可能性,将其视为神的旨意的表现,表示她能够从容地接受。她也仍然渴望他们能像曾经那样一直在一起。

在罗胜春的想象中,下次见到家喜时,她会在机场热情地给他一个最大、最温暖的拥抱。他们会在她最喜欢的阿尔弗雷德教堂举行婚礼,由她心爱的牧师主持,她会穿上一件洁白的婚纱。尽管是虔诚的基督徒,罗胜春并没有接受洗礼正式皈依基督教。她不想在这一点上与丁家喜有所不同,但或许当他们重聚时,他会接受基督教,并且他们可以一起接受洗礼。她会鼓励他去看心理医生,处理他在监禁期间经历的创伤,他们会一起接受婚姻咨询,探讨未来的道路。她会克制自己少去纠正他在监狱里养成的生活习惯,但她可能仍会纠正那些真正让她受不了的、那些她上次在知道他们只有两个月在一起没有去改变的习惯。

“我经常梦见他。梦里,我们会紧紧拥抱,他会温柔地亲吻我。但醒来时,却是一阵剧痛。”罗胜春说道,一只脚搁在沙发上,裹着毯子。

“这种思念如癌般啃噬着我,”罗胜春眼中有泪光。“因此,现在每天我都极尽全力,希望耗尽力气,只为能沉睡不要做梦。”

罗胜春说她现在感觉更接近上帝了。

罗胜春相信上帝会先带走她的生命,而不是丁家喜的。

 “上帝不会再忍心看我在地球上孤独地活着,没有我的家喜在身边。”

 “下次我们重逢,我们将永远在一起。”罗胜春想,“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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