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森林
在我没去过重庆之前,我从未想过会和这座城市有交集。“重庆”这个名字在我脑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时候,是王家卫的电影《重庆森林》。虽然电影里的重庆大厦在香港,但重庆给我的感觉,以及自己后来在那里的生活,竟然和电影有了一些微妙的关联。
高中时期,我出现一些情绪状况带来的躯体化反应,偏头痛加痛经到上吐下泻。白天病痛没法下床,晚上却整夜睡不着。高二开始看病,吃药,因为作息节律混乱,经常无法去上课。高中毕业前,虽然勉强参加了高考,结果和自己的期待相差甚远。家里似乎无意支持我复读,虽然我们从未开诚布公地讨论过这一可能性。当时给我的选择并不多,可以就近在省内念一些偏门的专业,或者去重庆读英语。
重庆,这个遥远陌生的城市,带着一丝旧日记忆里的文艺气息,就这样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
爸爸听说我填志愿犹豫不决,主动提出要带我去这座城市看看。我在豆瓣日记里记录了那次停留时间不到24小时的匆忙旅行 。日记里我用“凌乱”形容这场初见,我们的活动范围只在沙坪坝区,火锅对于那时从小不吃辣的我是“苦涩”。我在三峡广场买了张悬的《亲爱的...我还不知道》,听着cd第一次去了学校。日记里我写到:
昨天 下雨
独自坐在学校的树阴下
看着来往的学生
听着歌
偶尔的侧目
一片模糊的目光
山上的宿舍楼
很美好的矗立着
身后的球场
还有学长奔跑的身影
如果没有当初的日记,我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些具体的事件。我只记得当时我认为爸爸带我去重庆,是做给我妈看。他早已为我选择了重庆,我可以远离他的生活,妈妈也不会用我来“骚扰”他的新家庭。但是出于“面子”,他不能把女儿发配到那么远的地方,这需要是我自己的选择,他尽父亲的责任甚至带我先去了大学, 还有哪个父亲比他更优秀?
当时的我怯弱不敢发声,只是配合他演完这场拙劣的表演。我不敢遵从内心想法、要求复读,更不敢拒绝爸爸的旅行邀约。虽然即使只是高中刚毕业,我也明白匆忙的旅行无法让我做出我们一度认为会改变一生的重要决定。我觉得是自己身体不好、考试不理想,没有资格为自己做选择,所以我选择了接受“惩罚”。
我和爸爸的关系是,(在之前的文章里也提到相同的记忆)- 我小时候几乎见不到他的面。印象里他和母亲很早就分房,记忆里的他们从未说过话。唯一他们俩同时出现的记忆是,有一次幼儿园午休,我妈因为要去医院值班,让我去书房找我爸。我哭着躲到桌子下面,说我不认识他。书房对我而言就如同《哈利波特》里的禁地黑暗森林,而爸爸就是一个当时看来高大的陌生的阴影。
父母离婚之后我跟着母亲生活,有两年我只有在母亲让我去“讨生活费”时我才会见到他。记得有次初中放学,原本说好要接我的爸爸没有出现,我去书报亭借公共电话打给他,他说临时有事没法见面,我当时就默默走回了家。
和我同行的朋友说,如果是她,那么久没见到爸爸还被爽约,肯定会大哭,她当时觉得我太可怜了,都要为我哭了。但是我似乎对爸爸这样的爽约行为麻木了,毫无感知,甚至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想哭。
爸爸很快重组家庭,我也进入初中,学业变紧张,我和他的关系更远了。他只会出现在我评上“三好学生”、考了年级第一的表彰会上,那似乎是妈妈为了证明给他看,我值得他给的那些生活费。那些活动我并不会到场,所以也见不到爸爸。“我”成了某种“面子工程”和金钱交易的筹码。
在弟弟出生前,他的妈妈还会偶尔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出游。后来我弟上幼儿园,爸爸一家搬离了家乡。我们的生活几乎没有了交集,直到那次重庆之行。
我和这个即陌生又熟悉的中年男人,我的爸爸,第一次单独出游,竟是我的家人“流放”我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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