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木鎮的戰爭

翁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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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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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隊像是來塔木鎮露營,並佔領這座城市。而軍力懸殊,我們必須逃亡。」一位居民對《The Irrawaddy》表示。「但我想告訴維安部隊,你們可以進入塔木,但塔木還沒有倒下。」

本篇原始發表於2021年4月14日,政變後第73日。

緬甸軍政府的維安部隊在4月12日早晨,對緬印邊境的實皆省塔木鎮(Tamu)發動軍事攻擊,一名7歲孩童遭到槍擊。

一位居民對《The Irrawaddy》表示,目前這名孩童的狀況不明,當地的傷亡人數亦難以證實,許多居民逃離家園,躲入森林,逃亡印度。

截至4月13日,緬甸政治犯援助協會(AAPP)統計,超過714人在政變後的軍事鎮壓中死亡,3,054人被拘捕。而13日開始是緬甸新年的潑水節假期,大城市的街道空無一人,不再像過去擠滿慶祝的人群,現在人們倒扣潑水祝福的水盆,貼上反軍政統治標語。

這是緬甸第二個消失的新年,去年的潑水節活動因新冠肺炎而停止。

而印緬邊境幾支頑強抵抗軍政府暴力鎮壓的新興民兵組織,持續吸引我的注意力。

4月13日開始是緬甸新年的潑水節假期,大城市的街道空無一人,街道上不再像過去擠滿慶祝的人群,人們倒扣原本潑水祝福的水盆,貼上反軍政統治標語
4月13日開始是緬甸新年的潑水節假期,大城市的街道空無一人,街道上不再像過去擠滿慶祝的人群,人們倒扣原本潑水祝福的水盆,貼上反軍政統治標語
緬甸新年期間的仰光

塔木鎮的戰爭

塔木鎮距離印度曼尼普爾邦 (Manipur)的首府因帕爾市(Imphal)僅110多公里,是緬印邊境的重要城市,連接塔木鎮與因帕爾市的公路,係英國殖民印度時修建,而在二次大戰期間,「塔木-因帕爾公路」是從印度進入緬甸的唯一陸路,另一條路線是從海岸進入。

二戰期間,日軍佔領緬甸後試圖入侵印度,與英軍在這條公路上發生劇烈的戰爭,亦是日本陸軍傷亡最慘烈的一場戰役。

塔木鎮的主要居民為欽族與緬族,一位抗議者在3月26日的維安鎮壓中死亡後,當地居民組織「塔木安全組織」(Tamu Security Group, 簡稱TSG),以簡易武器與爆裂物,對抗軍政府的武裝暴行。

4月4日,當地維安部隊對抗議者搭建的路障開火時,塔木鎮居民的回擊至少造成4名士兵死亡;10日,維安部隊以機槍、火箭推進榴彈向抗議者發動攻擊時,TSG朝軍用卡車投擲手榴彈,造成19名士兵死亡。

根據《Myanmar Now》報導,4月1日的衝突中,抗議者突襲當地南法隆(Nan Phar Lone)警察局,5名警察與1名抗議者死亡。抗議者是25歲的Thang Hou Gin,於今年2月脫離警察身份,加入不合作運動,並在軍事鎮壓中以手榴彈回擊維安部隊,而他在1日被報復地槍殺身亡。

Thang Hou Gin是來自印緬邊境的庫吉族(Kuki)族,人們從警察局門口取回他的遺體,按照庫吉族儀式予以安葬。而當地謠傳,印度庫吉族相關民族組織計畫支持塔木鎮的反軍政抗議後,南法隆警察局便開始加重兵力部屬。

4月12日,更多維安部隊進入塔木鎮,破壞路障,控制該鎮大部分區域,當地居民逃離家園。《DVB》報導維安部隊襲擊了當地醫院,毆打與搶劫醫護人員;搶奪衛理教會人員的手機與財物;拘捕當地居民,稱屋內的老舊的森林獵槍被使用於反軍政抗議。

一位居民對《The Irrawaddy》說,一名年輕人遭指控在家中製造汽油彈,而被綁在街道路燈柱上。

軍政府宣告塔木鎮進入48小時的軍事戒嚴。

「軍隊像是來塔木鎮露營,並佔領這座城市。而軍力懸殊,我們必須逃亡。」一位居民對《The Irrawaddy》表示。「但我想告訴維安部隊,你們可以進入塔木,但塔木還沒有倒下。」

儘管遭到斷網,據傳塔木鎮居民仍可使用印度電信公司的sim卡,接收網路訊號。

塔木安全組織發表聲明,希望民眾不要慶祝緬甸新年,以向反軍政運動中的犧牲者致意,而該組織即將準備奪回塔木。

逃向西方

來自塔木鎮的42歲婦女Ma Khine(匿名),在兩次越境不成後,第三次與她的姊妹、女兒成功逃到印度曼尼普爾邦,先前她因印度邊防部隊封鎖邊境而失敗。

Ma Khine對《BBC Burmese》說,塔木鎮的暴力鎮壓讓她不敢待在家裡。而抵達印度前,她已在森林裡躲藏了三、四日。

印度曼尼普爾邦政府最初要求邊防軍驅逐緬甸難民,但在輿論壓力下撤回驅逐令,並展開人道救援,為受傷的難民提供醫療服務。

另一位婦女告訴《BBC Burmese》,緬甸情況好轉後才考慮回去,但她的丈夫與男性親屬都還留在緬甸。

緬甸婦女Win Yee(匿名)帶著女兒從塔木鎮逃到印度,「男性遇到維安部隊攻擊時,可以反擊回去;但對女性來說,軍隊上門追捕,連逃跑都很吃力。」她說。

塔木鎮與相應的印度陸路口岸莫爾鎮(Moreh),緬印兩地居民依法可互相入境16公里的範圍,並可連續停留14天。兩地距離車行時間16分鐘,步行約1小時。

緬印邊境於2020年3月因新冠肺炎疫情而關閉,原本預定於2021年重新開放口岸,因緬甸政變而持續關閉。邊境上銷售兩地貨物的緬甸人,不僅必須閃躲印度邊防部隊,現在更要面對緬甸軍方的子彈。

4月13日,來自塔木鎮一對銷售牛奶的廓爾喀族(Gurkha)夫妻,遭到緬甸維安部隊射殺身亡,留下三個孩子,而這些牛奶都是銷往莫爾鎮。

《BBC》於3月底採訪了兩位緬甸青年,他們在曼尼普爾邦因帕爾市的一家公立醫院接受槍傷治療。當時緬甸士兵試圖搶劫塔木鎮的珠寶店,衝突中他們遭到槍擊。

相較逃亡的緬甸婦女,這兩位青年希望儘速返回緬甸。

基於民族上的緊密關係,印度的庫奇族學生會成員照顧受傷的緬甸青年,同時運送食物給緬甸難民。

莫爾鎮的當地人在4月13日告訴《India Today》,有300多名緬甸人在邊境的山坡地區避難,而他們為難民提供了衣物與飲食。

英國殖民印度期間,使用複合詞「Chin-Kuki-Mizo」呈現印緬邊境的民族,爾後成為緬甸的「欽族」,印度曼尼普爾邦的「庫奇族」與米佐拉姆邦的「米佐族」。

逃往印度邊境
緬印邊境的印度邊防軍


「年輕人不想回到過去,老人不願邁向新的國家」

《The Irrawaddy》在4月9日採訪一位來自塔木安全組織(TSG)的年輕人。

「塔木安全組織與少數民族武裝組織的差異是,後者經過軍事訓練後才上戰場,但TSG必須馬上舉起武器,以智慧和毅力戰鬥。但相同的是,我們都缺乏武器,政變前每支手持武器要價400萬緬元(約2,837美金),現在已經漲價到600萬。」他說。

深處緬印邊境的青年,對於自己所處的塔木鎮與鄰鎮卡萊鎮(Kalay),都陷入戰爭時,他將目光關注到大城市仰光與曼德勒。

「仰光與曼德勒的抗議者,在財務上比較寬裕,但政變前他們可能是銀行職員或醫生,從來沒有使用過武器。」

「我希望仰光與曼德勒的抗議者,能比我們做更多事。我們就算被襲擊,逃跑後我們會重新整隊,但這兩個大都市卻沒有在襲擊後恢復,抗議者耽溺於悲傷中,反覆被緬軍擊敗。」他說。

但他仍指出從曼德勒前往塔木鎮與卡萊鎮的路線,希望內陸的青年加入他們。

「2月1日政變那天,因為斷網與電視頻道中斷,身處邊境的我們,不知道內陸發生了什麼事,這是一種虛幻不實際的感受。」他如此形容。

「儘管8888民主運動世代的中老年人都經歷過去糟糕的教育體制,喪失許多職涯機會,但2021年的反軍政抗議中,年輕人始終比中老年人活躍,犧牲者中的年輕人比例很高。」

「因為年輕人不想回到過去軍政府統治的時代,但老年人卻不想邁向新的國家。」他說。

「我們年輕人願意討論各民族平等的聯邦制,我們為民主信仰而戰,唯一的目的是自由與和平。」

Photos from BBC Burmese Myanmar Now The Irrawaddy - Burmese Edition India Today Khit Thit Media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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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婉瑩無法被定義的讀者、旅行者與寫作者。往來島國台灣、印度半島與緬甸黃金之土。印度承載了我的智性與喜悅,緬甸反映了黑暗與小我。 即時更新 Facebook 翁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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