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

「媽，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待會載你去補習呢。」

「去買個東西，馬上回來。」

沈全出門蹬上自行車，往約定的地點去了。

半個小時過去，沈全沒有回來，手機也不接。補習班老師打電話來，沈全媽媽只好說：「他感冒了，身體很不舒服，請一天假吧。」

沈全媽媽放下話筒，電話隨即響起來，嚇了她一跳。她接起電話，是沈全爸爸。

「今天有個難纏的客戶，走不開，晚點回去。喔，對了，我回來順道去載沈全下課，省得妳出門。」

「呃，不用了，我剛好想出去逛逛買點東西，我去接他好了。」

「也好。」

沈全爸爸切斷通話，走進喧鬧的卡拉ＯＫ酒店，陪酒小姐和朋友們玩得正high，唱歌喝酒划拳鬧成一片，沈全爸爸笑著走進他們。兩個多小時過去了，沈全爸爸的手機在貼身處振動起來，他雖然有點酒意，意識還滿清醒。

「爸，」是沈全。

「怎麼？你媽沒去載你？」沈全爸爸瞄了一眼腕錶上的時間。「這麼晚了你還在外面？」

「呃，是呀，才剛下課，老師留我下來寫作業。爸，我腳踏車被偷了。」

「偷了？不是媽媽載你上課嗎？」

「喔，媽本來說要載我的，可是後來我想騎腳踏車。」

「她怎麼沒跟我說你要騎腳踏車，你們母子倆在搞什麼鬼？」

「呃，她可能怕你罵我吧。上次丟腳踏車的時候，你不是嚴禁我騎新腳踏車去補習班嗎？」

「那你還有膽子騎？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你媽呢？打電話叫她去載你！」

「手機和電話都沒接。」

「搞什麼？我馬上到。」

「等等，爸，我在補習班隔壁的書局門口等你。」

沈全抬起臉看他女朋友，鬆了一口氣，「好險。」

「怎麼樣？」

「我爸很快就到了。」

沈全拉著女朋友的手，不想離開她。然而她不能夠再陪他了，為了陪他，她打電話回家說被老師留下來，再晚她爸媽會懷疑。沈全已經丟了三台自行車，這是第四台。他喜歡騎名車，又懶得上鎖。這時，他們在書局側面陰暗處吻別，沈全捏了捏女朋友光滑柔軟的肌膚，又抱了抱她，這才依依不捨回到書局門口，女朋友也走向補習班，等候她媽媽騎車來接她。

等不到五分鐘，沈全鑽進爸爸的車。「爸，你喝酒？好臭！」

「跟客戶談生意，喝兩杯，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咦，你的書呢？」

沈全的心跳停了兩拍，強壓住驚慌，窘窘的笑說：「跟腳踏車一起被偷了。」

「胡說！你沒把書帶進補習班怎麼上課？」沈爸爸嚴厲瞪著他。

「不是啊，車是停在書局門口被偷走的，我想說進去買隻筆，沒想到出來就──」

「筆呢？」

「蛤？什麼筆？」

「你買的筆呢？」

「喔，我後來沒買，付帳的時候我才想到我沒帶錢。」

沈全爸爸咬著牙說：「你最好不要騙我。」

車剛開進車庫，沈全媽媽的車也正好回來了。

「妳跑去哪裡？兒子的腳踏車被偷了，手機電話都沒人接。」

「呃，我去買東西，把手機忘在家裡了。」沈全媽媽溜了兒子一眼，二人互換了眼色。「你客戶搞定了嗎？」

「光妳兒子的事都搞不定，還講什麼客戶？去個補習班又是丟書又是丟腳踏車，我看腦袋也空空的，什麼都沒帶回來──」沈全爸爸開了車門，低著頭彷彿在裡面找什麼──他的皮夾落在酒店了──沈全媽媽偷空以嘴形和眼神跟兒子交談，一面敷衍著問沈全爸爸的背：「所以呢？待會還出去啊？」沈全爸爸氣還沒出完，「幸好有小李在，不然妳兒子要等到幾點？──對了，妳出去買什麼？」

「啊，還在車裡呢！」

沈全媽媽開了車門，把香氣團冒的東西拎出來，原來是宵夜。她去朋友家摸了幾圈，看看時間晚了，匆匆忙忙趕回來，到了巷子口覺得肚子有點餓，就在附近麵攤包了兩碗魷魚羹麵。

「出去一晚上就買這個？」

「喔，還有啦──」沈全媽媽另一隻手拎出鞋盒。

「又買鞋！整鞋櫃都是妳的鞋了還買！」

沈全媽媽吐了吐舌頭。只有買鞋才能浪費一晚上的時間，她很清楚如何取信丈夫。

沈全爸爸說：「熱死了，我去洗個澡──」

「你不會再出門了吧？」

「不知道，等會我打給小李，說不定還得出去一趟。」

沈全把宵夜端進房，打開電腦上網，沈全媽媽跑進來，劈頭問兒子：「說！你去哪？」

沈全嘻皮笑臉說：「和同學出去玩。」

「你不曉得要補習嗎？」

沈全不作聲，大半精神都在網路上。

「再有下次我就告訴你爸，讓他修理你。」

沈全知道她不會，她最捨不得老爸修理她的寶貝兒子了。「老媽妳超厲害，我不見了妳還有心情去買鞋。」

沈全媽媽揌了兒子腦袋一巴掌，「沒良心，我找你找了一晚上，哪有心情買鞋。」她拎起沈全的一隻耳朵輕聲說：「那是空鞋盒，障眼法。」

「嘖嘖嘖，道高一尺──」

沈全話說到一半，家裡電話「得朗朗」響，沈全媽媽跑出來接時，沈全爸爸恰好洗澡出來隨手接起。這時沈全爸爸的手機也正好「滴鈴鈴」響起，沈全媽媽想也沒想便接了起來。

夫妻倆持著話筒對視半晌，臉色愈來愈難看。

電話那頭是補習班主任，他打來關心一下沈全，問他有沒有好一點。

手機那頭是找沈全爸爸的，那些醉得一塌糊塗、口不擇言的朋友，說撿到他皮夾的陪酒小姐在討賞錢，幾個人亂糟糟的喊著要刷他的卡付酒帳。

房裡的沈全和女朋友在網上聊得正愉快，他不知道，他的夜晚才正要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