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當下

上週初是廿四節氣的立秋，按長輩們說，現在已開始踏入秋天，可是氣象報告和體感溫度卻騙不了人，每天高溫仍在三十多攝氏度以上，盛暑酷熱、炙烈依然。對於室外工作時間較長的人群，想必感受更深。

這幾年平台外賣服務興起，加上配合「多留家少外出」的抗疫政策，配送外賣需求增加，投身這一行業擔當車手的人士也愈來愈多。工作性質看似單一，但應付起來卻殊不輕易，腳下夾著炙熱的摩托排氣管，頭上頂著烈焰如火的驕陽，穿插在車來攘往塵土飛揚的街道，維持接單送單的固守速度同時要力保食物「安然無恙」，確實是一份辛苦且具技術含量的工作。雖說努力的最終目的是為賺取一份酬勞，但與此同時亦是提供服務以適時滿足食客們口腹之慾，是偉大且值得收穫讚賞的，故此，無論送抵的時間是遲是早，或者袋子裏有沒有傾瀉的湯汁果汁，請不要吝嗇一句：「唔該哂，辛苦哂！」

同樣的關於體力勞動的，有早前看過的一段短片，拍攝地點是重慶市。一名配送樽裝飲用水的苦力工人，正拉著一板車的樽水艱辛地邁步上坡。重慶是一座建築在重重山巒上的山城，海拔高度平均400公尺、地形起伏落差很大；它是「大山大水不夜城」，也是出名的火爐城市之首，擁有極端高溫氣候，40攝氏度以上亦屬平常。住在那邊觀景甚好，道路之下是樓房、道路之上是樓房、樓房之上也是樓房、層層疊疊的樓房之上仍是樓房，眼前畫面，幻境一般，絕不會讓人感到視覺疲勞。但說到在城裏當行走的勞動力，卻是異常痛苦。

短片裏，那工人吃力地行走在已被灼至變形的上坡路，旁邊的人行道上有一名帶著兩個小孩的父親，看見此情此景，隨即將手上冰涼的「廢水」交給孩子，跨出圍欄並從後幫忙推動貨物。工人感覺肩上驟然一輕，起初嚇了一跳，後來發現是熱心人士在幫忙，便默默繼續前行，也沒有開口道謝或揮手示好，只是彼此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謝謝你」，「不必客氣」。

觀後留言的人不少，寫下「爸爸以身為教做得很好」或「啊，這個市民真的很熱心助人」類似的讚賞句子，我對此熱心善舉也點頭稱許，但想到更多是其他的事。如果這是一齣勵志電影，熱心助人大概會作為電影主題，而熱心人則往往成為當中的主角；然而現實生活中，當下真正的主角卻不是旁人，反倒是每天營役工作負重行走寂寂無名的工人。別人的幫忙可能只有很短暫的時間，一下子就會離開，但自己承擔的重物卻仍是要自己一直拉下去，這是必須完成的「今天的工作」、必須要走完的「今天的路程」。不沮喪、不埋怨，不咒罵（至少在工作時如是），送水的工人專注於爬坡，躬身低頭奮力向前，敢於接受工作或為討生活所帶來的磨練，也許能成就他日更好的自己，這種意態毅力決心擔當，更值得表彰。

如果這事情發生在澳門，短片之下的留言可能也會變得不一樣，可能是要求當局運用公帑在斜路上建造自動行人道、也許是對年輕人擔當辛苦工作表示不能接受，又或者由熱心人士發起動議，要求政府提供經濟援助、提供對口職位空缺等等等等。「職無貴賤但人望高處」是老生常談，能在惡疫橫行經濟低迷就業困難時期建議如何「逆坡而上」才是王者之道。雖然於小城土生土長的居民尚未委曲至須負水上山的境地，然亦已有不少人憤慨於薪酬與工種的大不如前或未如理想。捫心自問，今天我們發現自己身無長技，經驗值亦缺缺，一萬人就有一萬個可以作為自己化身的取締者，人浮於事，這是惡疾的錯、是社會之過，還是誘因於當初只求寬裕和優渥，而不願背上「樽水」與「板車」等學習與磨練的自己? 小城已不是永受庇蔭無災無厄的蓮花福地，不是養尊處優順手拈來財祿地位的烏邦樂園，且趁著這個可以扳倒再來重新出發的機會，好好為人生作二次規劃。想想如何強化自己、展示優勢，以更好姿態作登峰樹旗的最佳準備吧。比起打著未來的訴求或活於過去的輝煌，走好當下的路，似乎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