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筍不遇
「入夜,淅瀝的春雨伴著陣陣寺中功課的木魚與鐘磬,催人入夢。夜深,誦經聲稍歇,雨聲也漸止,偶有清風徐來,萬籟無聲。過于安靜反而不寐,步入庭院中,方才感到雨并未停,只是細為霧狀,真是體會到“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妙處。道是無聲,卻又有聲,滿山的毛竹之中,時時發出窸窣的聲響,這樣細小的聲音,不是在深夜里,是絕對聽不到的。」(趙珩)
筍是讓人覺得脫俗的。
但俗又是何物呢?卻也分不清。
不過,食筍一事,就算沒有什麽高論,依然讓人快活起脾胃。脾胃又通七情六慾,開心了,身體也健康。所謂脫俗,大概也就是味道里的鮮,本不屬於五味,可終究有了這一點睛之筆,便讓菜餚變化了模樣。
吃筍,我是沒有老饕的經驗,但讀了老饕的文章,也不免口舌生津。
說起來,能有經驗,則讀文也能藉助回憶而得其中滋味;但若是沒有經驗,只憑想象,其實也未必就差到哪裏?正如同照相一事,本來是日日所習見的景色人物,經了攝影師的眼手一轉,便似乎多了神韻。這神韻,也同樣是可以說,卻不可以得,可以知,卻不可以言的事情。
吃筍,要吃春筍,所謂雨後春筍更佳。因為其嫩,也就更能表現鮮味,又因為其新,似乎連味道也不能下筆確定,於是就得了筍之為筍的原來滋味。這一層,又是不同。
如一碟素炒筍,不見半點肉腥,也沒有其他配菜,炒來炒去,只是筍而已。於是吃起來,也就專一。好也是它,壞也是它,沒有半點遮掩,更無法推功諉過。這是筍和舌頭的單方面對決,而最終的結果則更喜人。
還有一碗雪菜新筍湯,更是讓人感到一種乾淨。
吃菜吃本味,雖然是一種美食態度,但真能在這本味中,喜歡上這種純粹,卻絶非少下、不下調料,就可以了結的一場盛宴。
人生到了半途,也是如此,有些人雖然懂得了世故人情,可卻也油膩如東坡肘子。能滿足,但卻不能多吃;在酒醉燈迷中眼花繚亂,但回到家中,卻不會再想將打包而歸的肘子作為最後一餐。能夠乾乾淨淨,卻又坦坦蕩蕩,已是不易,更何況這成熟的風味中,又讓人回憶起初出江湖時的那種素雅呢?
正如那已說得俗爛的話,勇氣絶非是無知,而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一種理解。
舉例來說,荊軻是勇,而秦舞陽只是無知而已。
所以荊軻是傳中唯一不成功的刺客,但卻比哪一個,都更讓人嘆息。
筍也是如此。
沒有肉的筍,依然有自己的守御。
而只吃到這樣乾淨的筍和筍湯,難免不去再盛上一碗,讓自己的肚皮,得到雨瀟瀟而下的滿足。
大概那些在西湖看雨的人,也就是這樣的感覺吧。而那些因為雨而不得看西湖的人,或許更是如此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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