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反杜林论》【叁】：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

文/Bruce Yu

前言

这篇文章的内容是对于《反杜林论》的第二编《政治经济学》的说明。

我个人认为，恩格斯在第一编对杜林的批判是对杜林的形而上学的批判，而后两编的批判则是针对杜林的社会主义思想的批判。在第二编中，恩格斯使用了一系列的工具来支持他的论证。这些工具，当然，就像笛卡尔的百宝箱一样，充满了恩格斯的个人色彩。

《反杜林论》第二篇的总结

在第一个部分《对象和方法》中，恩格斯主要讲的是政治经济学。经济学研究的对象自然是生产与交换的规律；而研究用的方法则是对各个阶级的生产、交换、分配的形式进行研究和比较。这里恩格斯主要关注的就是以阶级为主要划分的经济模式和生产关系。恩格斯利用他对资本主义的生产模式的研究说明了是阶级的矛盾推动了历史的进步，而不是杜林所说的正义或者非正义的经济的分配权。恩格斯在这里同样批判了十八世纪时期的经济学家对经济学的看法：当时的学者们普遍认为人与人之间的生产、交换、分配形式是由于某种一成不变的天性所决定的。恩格斯通过对比不同时期的社会结构和生产方式，总结出了生产、交换、分配形式是随着生产力的变化而变化的。对生产、交换、分配形式的分析，也即是恩格斯所说的研究政治经济学所用的方法，是第二编的核心。整个第二编的内容就是围绕着对这三种形式的分析而展开的。

之后，恩格斯批判了暴力论。不同于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提倡的以阶级斗争为历史核心推动力的唯物主义史观，当时的空想社会主义主要是将各种形而上的概念看作是推动历史的核心力量。这里恩格斯所批判的就是杜林将暴力视为历史的原罪，将暴力的消除视为历史的进步的唯心史观。恩格斯在这里指出：用暴力去奴役他人或是侵占他人土地的所有权只是在特定历史时期——例如奴隶制时期、封建时期——的一种剥削他人的方法；而在资本主义时期，资本家普遍不使用暴力去剥削员工并不意味着资本主义社会成为了乌托邦。恩格斯主要从三个角度出发，去论证暴力论的荒谬之处：

1. 暴力的目的是为了经济，也即是剥削被统治阶级，并非是纯粹为了暴力或是因为所谓的原罪；
2. 暴力的手段（武器和军队的组织架构）的进步需要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进步，也即是需要由经济基础所支持的工具的存在；
3. 暴力的使用并不是统治阶级产生的原因，相反，暴力的使用恰恰在某些特定时间节点促进了更加进步的生产关系的形成。

读者可以轻易地从这三个方面中得出了三个结论：

1. 暴力是统治阶级的一种工具；
2. 暴力是一种上层建筑；
3. 暴力的使用和文明的进步程度或是落后程度没有任何关系。因此，暴力不可能是历史发展的要素。

在这里，恩格斯主要使用这几个工具：阶级的概念和分析、他的军事知识、市民阶级的革命（例如法国大革命）的历史、人类学的研究。在后文中，恩格斯还会反复地使用不同的哲学工具对暴力论进行批判。

价值、资本

恩格斯在《价值论》中批判了杜林对各个事物的价值的定义。这里，恩格斯用的工具就是《资本论》和前文他说的经济学要研究的对象。恩格斯利用他的经济学对象说明了：一种生产关系的生产形式和交换形式必然会导致特定的价值的分配形式。资本主义的生产形式和交换形式必然会导致它的分配形式。不可能存在一种体制，保留着资本主义的所谓的高效的生产形式却剔除了它的不公平的分配形式。而恩格斯则引用了《资本论》中的内容，去详细解释并描述资本主义的价值的分配形式（剩余价值理论）、生产形式（劳动价值论）和交换形式（商品流通形式）。其他一些在《资本论》出现过的概念，例如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等概念，也被恩格斯使用，用于指出杜林的论据中的疏漏。

在《简单劳动和复杂劳动》中，恩格斯对劳动价值论做了辩护。我觉得这里最重要的就是“劳动不能有任何价值”这一句话，很好地概括了劳动价值论。劳动价值论指的是劳动产生价值，而不是劳动本身是价值。这里第一个价值指的是劳动通过生产资料产出的产品的价值；而第二个价值则指的是劳动时间本身作为生产资料出售时的商品价值。劳动本身并不应该是一种商品，而劳动所创造的价值的大小则取决于劳动力和劳动时间，与劳动本身的商品价值（工人的薪水）无关。后文中，恩格斯也提到了为什么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是有商品价值的。他讲述了资本主义的生产形式和分配形式存在的根基就是有着充足的自由的生产资料。这种生产资料指的是在商品市场上能够被购买的自由的生产力，换句时髦的话说，就是人才市场上充足的廉价劳动力。这种劳动力必须保持几种状态：

1. 必须是充足的，不能断货（失业率必须保持在一个高度）；
2. 必须是自由的，不能有自己的资产（没有自己的生产资料，无法自己生产出商品并卖出，无法自己完成资本的循环）；
3. 必须是生产资料，其使用价值要大于商品价值，而被剥削的剩余劳动能够被转化为商品的剩余价值。

恩格斯还批判了一种简单的平均主义思想。他指出：分工产生的劳动力的不同是客观存在的，而一个消除了社会分工和劳动力的不同的公社是不可能存在的；刻意消除社会分工和简单劳动和复杂劳动之间的区别仅仅只会造成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退步。恩格斯在这里举了一个例子：职业的推车工人（简单劳动者）和职业的建筑师（复杂劳动者）的劳动力很明显是不同的，而强制性让一个建筑师去推车、推车工人去设计图纸仅仅只会造成混乱；而给建筑师和推车工人一样的工资显然是不可取的。当然，恩格斯也提出了限制复杂劳动者对简单劳动者的剥削的方法。恩格斯指出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导致了劳动力作为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劳动力所需的生产资料是私有的，进而导致了复杂劳动在私有制中高昂的商品价值；而在公有制社会中，劳动力作为生产资料是公有的，劳动力的生产所需的生产资料是整个社会共同提供的，复杂劳动力的商品价值（也就是薪水）会降低甚至是趋近于无。

《资本和剩余价值》则更多的是对《资本论》的说明和辩护。这里，恩格斯主要解释了资本和剩余价值的概念。在以商品流通过程进行的经济形式中，货币是资本的最初形式；而资本在其自身的变形和循环中先是从货币的形式转化为生产资料，在转化为商品，最后，商品卖出，再一次转化为货币。而货币在资本循环过程中的增值，也即是资本的生产形式，却并不来源于货币本身。货币在资本循环中产生的额外的价值，就被称之为剩余价值。货币本身并不产生货币，商品的交易并不产生货币，那么唯一正确的答案就出自生产资料上。资本家用与生产资料的商品价值等价的货币购买了生产资料，随后将生产资料的使用价值转移到生产出的产品上，随后以商品价值卖出产品，收回货币。这一循环中，生产资料的商品价值与使用价值之间的差异就被转换为产品的商品价值，进而在商品的流通过程中被转换为了多余的货币，也即是剩余价值。这里的生产资料可以指机器、土地等死物，当然，更多地是在指市场上的自由劳动力。这里，恩格斯将资本循环过程和劳动价值论这两大法宝结合起来，揭露了资本的增值和剩余价值的把戏。

另外一点，就是关于资本的历史阶段这一概念。恩格斯在这里说明：尽管剩余劳动和对生产力的剥削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存在，资本却是一个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我想恩格斯在这里的阐述可以很好地帮助当代人理解阶级斗争和历史阶段的概念。恩格斯在这里强调：剩余劳动、对生产资料的垄断、以及由垄断所导致的对劳动的剥削，是“到目前为止的一切在阶级对立中运动的社会形态的共同点”；然而，只有当剩余劳动被资本主义的交换形式转变为了附在商品上的剩余价值、当劳动力在资本主义的生产形式中成为可被自由购买的生产资料时，生产资料才具有资本的形式、才参与到资本的自身循环中、才根据资本主义的分配形式被资本家所垄断。显然，这个分析方式放到今天仍旧是适用的。根据交换形式、生产形式和分配形式来划分阶级和历史阶段的方式远比单纯地套用后人给出的定义、查看所谓的资产数额和经济指标、调查部分群体的政治取向等方式有效的多。

对暴力论的批判

同时，恩格斯批判了一个至今仍然有着极大影响力的观念：“劳动进行生产，暴力进行分配。”显然，这种固执的暴力论是早已被哲学界所淘汰的。现代的无产者并不是时刻会被鞭打甚至会被杀死的希腊奴隶；资本家和资产阶级也不是一个庞大的掌控一切的影子政府。很遗憾的是，被恩格斯反复批判过的这些观念，直到今日，仍然是大部分泛“左翼”人士所奉行的真理和纲领。恩格斯提出了三个疑问去反对暴力论，这三个疑问在前文《暴力论》中也隐约出现过：

1. 资本，作为一个整体，是怎样获得暴力的；
2. 这种暴力是怎么转化为资本增殖和利润的；
3. 暴力本身是从哪里获得利润的。

我们简略扩充一下这三个问题：

1. 如果统治阶级是利用暴力去剥削人民，那么暴力是如何生产出更加进步的暴力的；
2. 如果暴力导致了资本主义的不公平的分配形式，那么暴力是如何将劳动者的生产转变为统治者的资产的；
3. 如果暴力保障了统治阶级的繁荣，那么暴力是如何生产出这些资产的。

很明显，暴力论的存在并不能帮助我们看清统治阶级是如何剥削人民的；相反，这种自相矛盾的思想仅仅只会导致更多的困惑产生。更有甚者，在暴力论的基础上，发展出了一种奇怪的观念。在假定了暴力进行分配这一大前提后，他们认为：暴力的对资本增值的分配会使得统治阶级联合起来；且这种暴力的分配会形成一种稳定的社会体制。说得简单点，就是某些经济学家天天念叨的自由市场中的资本逐利所导致的市场竞争力。然而，这种将资本逐利性当作是万能润滑油的言论是空洞的。所谓的市场竞争力和暴力进行分配并不能解释恩格斯的三个问题，更是无法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