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正义与心理健康
在西方,心理咨询/治疗有四次比较重大的思潮
第一次是从欧洲开始,佛洛伊德提出他的精神分析理论,开启了精神分析的时代。心理问题逐渐脱离了神秘主义的范畴,心理学家们开始探索用理论来解释人的内心过程。
第二次思潮是随着实验心理学的兴起,人们不再满足于用抽象的哲学性的理论来描述心理过程,而更希望找寻生理上的实际证据。在此时认知行为学派逐渐占据了主流,他们的理论基于生物学上的研究成果,通过一系列包括条件反射,行为学习,习得性无助等的经典实验来解释了心理过程的生理基础。认知行为疗法(CBT)也成了最广为接受的心理服务。也是在这个时期,美国心理学家协会开始全面推行evidence based/informed therapy,即心理治疗一定要在有科学研究佐证的基础上进行推广。
第三次思潮是随着国际间的交流增多,及东西文化的碰撞,心理咨询理论中吸收了很多来自佛教,印度教的概念。比如正念和接纳,出现了以Acceptance and Commitment Therapy (ACT)为代表的一系列现代心理疗法。大量科研结果也证实了正念和ACT等新型疗法的有效性。心理治疗朝着更包容开放的方向推进,而不单单局限在西方世界的哲学框架之内
就在近几年,美国提出了心理咨询/治疗的第四次思潮:social justice advocacy 社会正义倡导。这一思潮的背景是,在过去的一百年,心理健康服务在美国大都是面向白人中产阶级的。绝大部分心理学家,心理咨询师,来访者,都是富有的说英语的白人,他们的理论,服务,风格,关心的议题,也都是以发达国家白人中产阶级的需求为主。当越来越多的工作者试图将心理服务推向大众时,人们发现,白人心理学家提的那一套方法论,对于少数族裔,社会底层人民,性少数群体,或者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新移民,往往是不适用的。举个例子来说,一个白人来访者如果有社交恐惧症,认为身边的人都在看不起自己,议论自己,心理医生会用很多方法来矫正这个不理性的想法。而同样患有社交恐惧的黑人来访者,他的这个顾虑大概率是真实的,在种族歧视的美国社会是根深蒂固的存在的。 心理学家们逐渐发现,他们一直生活在自己的特权泡泡中,他们至今为止的方法论,只是为享有结构性特权的群体锦上添花,当他们走近一直被忽视的others,才发现所谓的心理健康服务与这些人面临的困难比起来是多么的杯水车薪。
国内的例子也是一样,面对一个深受家暴困扰的女性,教科书般的干预方法是鼓励她经济自主,人格独立,重拾自尊心自信心,帮助她寻求法律援助,脱离暴力的丈夫。但是如果没有健全的法律保障,女性权益保障,这些都几乎无法实现,更不要提她的压力源还有男尊女卑的观念,社会对离异女性的歧视,女性就业歧视等这些根深蒂固的社会顽疾。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失业的底层青年,因病致贫的年迈父亲,遭受白眼和不公的务工人员,农村大量的留守儿童, 为工作焦虑的小白领,因为上升通道将关闭而焦虑的家长。如果社会的大环境是恶性竞争,麻木,不鼓励同理心,你弱你活该,弱者被欺抽刀向更弱者,那么心理工作者对塑造自尊心自信心,或者减轻焦虑的努力简直脆弱得可笑。
越来越多的心理工作者认识到,社会是每个人的原生家庭。而且是躲不开的那种原生家庭。它影响着每个个体,每个个体的父母家人。在心理健康服务中,仅仅考虑个体的心理健康是不够的,还要考虑大的环境。如果无视社会环境来进行心理治疗,就像在一个污染的池塘里耗尽心力治疗一条条小鱼。
如果真的想帮助个体,就不能对大环境的不公正视而不见。而所谓“社会心理健康”的建设,并不是靠几个文件,几个机构就能完成的,而是靠每一个人的身体力行。一些人对系统性特权的追捧和对弱势群体的轻蔑让我感到害怕。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更多人了解,结构性特权的另一面是系统性暴力,你越是轻蔑弱势群体,就会越恐惧自己沦为弱势群体的可能性,就会生活得焦虑而空虚。我们失去的每一点同理心,都是在透支对一个更好的世界的追求。
以一首小诗结束吧: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可以自全。
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
整体的一部分。
如果海水冲掉一块,
欧洲就减小,
如同一个海岬失掉一角,
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领地失掉一块
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
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
因此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它就为你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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