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也無形中「製造觀光景點」了嗎?
「製造觀光景點」這個概念是我在走訪池上、採訪當地農夫後得出的想法。不過真正讓我一頭栽入,是因為在老梅綠石槽聽到這一句…
「這裡怎麼跟網路上看的不一樣?」
我開始感覺這些景點似乎變得用來「被確認」。確認我來到這地方後跟網路上長的是不是一樣,確認地點、確認角度、確認陽光、確認拍照姿勢… 這些景點失去了生機,淪為用來滿足大眾心理期待的被造物。這一切始於圖片取得的便利性,再透過網路將其延伸到世界每個角落;過往攝影術還未被發明之前,人們留影的方式便是透過繪畫,耗時卻也珍貴;攝影術發明一直到數位相機普及,人們留影的方式被大大地改善,快速卻也廉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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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也改變了我們「觀看的方式」,它的訴求要我們
- 「以這樣的角度看這裡的風景」
因此所有的照片都有自己的視角限制,你無法看到視線外的世界;美國歷史學家、博物學家Daniel J. Boorstin 在其著作《The Image: A Guide to Pseudo-events in America》稱照片、圖片—— 偽事件(Pseudo-events)。因為圖片既沒有促進思考也沒有提供交流空間,唯獨讓人們對其產生超真實(hyperreality)的想法建設,就如加拿大傳播理論大師麥克魯漢對照片的描述:
「照片創造了一種迷人的空間,一種獨立於現實世界的空間;而我們也癡迷這被塑造出來的世界,甘願被照片的訴求同質化,稱照片為『無牆妓院』一點也不為過。」
這兩張是在差不多的地點拍的,都在多良車站附近;當時到了多良,放眼望去真的是依山傍海,不可多得的美景。同時,幾乎在場的所有人只為了跟「多良車站」拍照,拍完就走;而當天我也幫了十幾位遊客拍照,真的只跟「車站」合照(左圖是我朋友,他很堅持要拍)。
但是,並沒有人告知要跟車站合影留念,但只要有人拍了照並丟到網路上,照片本身並不需要說明,大家很自然地會跟車站合照。車站的歷史就在喧囂聲中被埋沒,連周遭依山傍海的大自然只成為陪襯的背景。但是你如果也喜歡花東,你也許跟我有一樣的想法「台東真的吸引人的應該是大自然吧?」車站怎麼會成為在社群炫耀的籌碼了呢?
那天的遊客數十來人,擠破了頭也想要拍到車站;我在一旁的沙灘漫步,一旁只由藍、白、黑組成的海岸線(右圖),吉普車對比出了我們在大自然是多麼渺小,我跟大家在同個地點,但卻享受著不同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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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造觀光景點有三個階段:
製造:
我喜歡以池上為例,因為池上就是一個被製造出來的「景點」。在2013年以前,池上一直不是個很正式的旅遊景點,大家對池上的印象很有可能只停留在「池上米」,不過這也很正常,因為池上本來就是稻作地區。2013年,金城武拍了廣告(I See You),馬上讓全台各地激動了起來
「原來台灣還有一塊這樣的寶地!」
漸漸地開始越來越多人注意到池上,開始用手中的相機告訴大家,池上的稻田有多麼的美;無形間,每個上傳照片的人都有意無意地散播「池上是個景點」的想法,隨著Hashtags、Vlog、打卡紀錄、旅遊隨筆的湧現,池上也就意外地成為每年觀光客必去的「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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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
池上成為景點之後,透過社群媒體形塑我們對於當地生態的眼光,把套用過濾鏡的照片作為到了當地的對照指標;前一批遊客拍完照、上傳到Facebook, Instagram, YouTube …後一批人看到了便來朝聖,繼續拍照、繼續上傳到網路再推播給世界。導致每個人都在差不多的地點、擺著差不多的姿勢、拍著差不多的照片。
大家追求的是「人們在哪?」而不會去探究「人們為甚麼在那?」我們在盲目從眾之下也只不過是在確認跟Instagram上的照片長得是否一樣,然後再繼續把網路濾鏡下的大自然推送到世界各地;然而,閃光燈下的人們也在建立連結,只不過不是與大自然,而是「社群連結」。我們反而跟大自然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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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棄:
人們都熱愛新奇的東西對吧!我們的基因都鑲嵌著好奇、探尋周遭新事物的天性。池上還沒到被拋棄的階段,因為池上是個有歷史的地方,這裡的農民有著與全台各地不同的文化;路上遇到的耆老、農夫會跟你說
「歡迎來到池上!」
如冬陽劃破寒夜那樣的溫暖;池上的文化符碼濃厚,這並不是任何一個被製造的景點可以取代的。真正會被取代、拋棄的則是「純觀光」的景點。如果海邊對你來說只是戲水的地方,那你真的會介意在哪嗎?而這也是白沙灣的命運。東北角的海灘很美,但就只是海灘而已。來的人一多,很難保證這裡不會有汙染、垃圾、人滿為患,三芝的淺水灣也成了白沙灣的替代方案,人們將戲水、玩沙、拍照、打卡、耍蠢、告白…原封不動地從白沙灣帶到了淺水灣。
在我們「製造」、「追逐」、「拋棄」的過程中,甚或是在按下快門、曝光在閃光燈下的同時也在面對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