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新月 | 《瓜亚基印第安人编年史》
她从小就知道,天上有一只会吃太阳和月亮的美洲豹,当星辰和大地都受其威胁时,世界就会走向毁灭。
部落聚集地里,女人在哭泣。
哭声,或许还夹杂着一些歌声,沿着雨林中遍地的藤蔓涌向它。
是在为我而哭吗?她不敢确定,因为女人们总是在哭。当她们欣喜时、悲伤时、愤怒时,哭声能够通灵。在那个天人感应的瞬间,平衡法则会宽恕人类的行为。
至少亚契人知道自己是人类,是比原始森林脆弱太多的动物。男人们会去狩猎别种动物,但若与毒蛇或美洲豹狭路相逢,便能感知到神明的凝视:人绝不是永恒的。
他们也见过别的人类,深色的或浅色的,于亚契人来说都是敌人。尤其是那些吵闹的白人,在这片丰饶的土地上用最野蛮的方式战胜了野蛮人,随即将肥美的牛和健硕的马带到猎人的视野里。
消失的黄金国里也许还流传着英雄传说,但对亚契人来说,经历了一次次的围剿和瓦解之后,躲在森林的庇护下苟且延绵成了唯一现况,而射穿白人的家畜是对火药与枪炮的最大反击。但这并不意味着生存战胜了死亡。亚契人拒绝失衡,哪怕灭绝的信号已经浮现在水上。
饥饿、寒冷。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离开这具身体,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那种如同蜂蜜滴落在枯叶上的声音。
一周前她的初潮来临了,经血还未来得及沾污养父的草垫,她便被层层包裹起来带走净化,除了水再没吃进过别的食物。
那些看到她的血的男人们都要被藤蔓抽打,那些和她有过露水之情的男人们再次把她当成姐妹和母亲。在植物交叠的缝隙中露出了一片遮蔽的天空,时不时会有一只美洲鹫掠过。这必定是某个祖先的本体,眼下已经盯上她摇摇欲坠的灵魂。
绝望就沉积在腹中,她撑不过去了。她知道自己的死亡早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赋予了价值,可从未有人告诉她离开土地时会面临何种恐惧。
她听到更大的哭声,先民的泪水浸湿她的灵魂。
大多数时候亚契人保持沉默,他们害怕惊扰逝去的和将至的。
他们奉行这份沉默,就像遵循日升和月落,就像总有一天殖民也会变成过去式。在那远离活人的地平线边缘,似乎有谁吹响了风笛。辉宏的日轮下,大地守护着不停哀歌的亡灵们。
于是她孤身飞进林中,穿过野性,穿过亚契人一生的命运。饥寒和生育再也无法带给她疼痛,因为自然重新拥抱了她,将她带回被猛兽撕碎的的父亲和母亲身边。
她会捍卫信仰、捍卫部族,眼泪绝不能够洗掉命运。
听,平原的心脏还在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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