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李老师粉丝：警察上门感恐惧，坚信关注无错

警察敲门的时候，他还没有起床。被家人叫醒，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厅，看到四个警察站在屋子里，心里顿时充满恐惧。

“你是不是关注了李老师的推特账号，跟我们去派出所了解下情况，问题不是很大，你配合调查就可以。”他回忆警察说道，并称手机立即被收走。

到了派出所，五六名警察或辅警轮流讯问，反复确认“是否关注了李老师”、是否在中国和海外社交媒体发布“不实言论”、工作单位和亲戚朋友是否涉及“分裂国家或反动势力”，并查看手机内容来对照验证。

大约两小时后，他在笔录上签了字，并签署了一份保证书，承诺不在推特等海外社交媒体发布或传播涉及”境外势力“或“分裂反动”的言论。

回到家里，他看到家人紧张的神情，感到内疚，担心连累了父母。“不过我始终认为，我没做错任何事，”他说，“了解事实真相是作为人的基本权利。”

他是众多因关注李老师账号而被警方调查（又称“喝茶”）的其中一位当事人。【《新新闻》通过熟识且信任的信源，找到该当事人，并与其他网传“喝茶经过”交叉验证，在合理的证明义务下确认其经历真实可信。由于该当事人存在被警方拘留等安全风险，《新新闻》选择不询问、不呈现其姓名，并判定匿名不会对信息真实性产生实质影响。】

2月25日，自媒体异见博主“李老师”（全称“李老师不是你老师”）发布“紧急通知”称，公安部正逐个排查其160万粉丝和评论区账户，一旦确认身份，则会约谈调查。寒蝉效应立即弥漫海外中文社交网络，许多人讲述自己因关注李老师而被警方调查，多名异见博主称自己连夜掉粉数万。

有异见者批评称，李老师的上百万关注者已将风险分散，民众应该做的不是取关，而是号召更多人关注，以进一步冲淡危险；但也有异见者分析，大部分人没有和公权力直接对抗的经验，第一次看到警察站在家门口，或想到这样的场景，感到害怕是正常心态；还有异见者鼓励更多人“破除对喝茶的恐惧”，或强调“真正的恐惧只是恐惧本身”。

本文受访者对《新新闻》说，这是他第一次被警方约谈调查，结束后依然感到恐惧，回家便删除了海外社交媒体账号和浏览痕迹。但他此后仍然会翻墙去看李老师等账号的资讯，只是会更注重个人信息安全。

“人本应该是自由的。”他说。

警察上门

当事人称，四名户籍地派出所警察于上周在事先未通知的情况下，敲开了他家的门。他回忆，四名警察身穿警服，出示警官证，但未携带或出示任何书面文件，只告知了警员编码，并称“有问题可以去派出所投诉”。

《刑事诉讼法》、《治安管理处罚法》、《人民警察法》等规定，刑事或治安传唤需出示传唤证，只有对于现场发现正在实施违法行为的人，可以口头传唤或留置盘问。

他描述，四名警察态度一般，反复核实他是否使用翻墙软件和推特、是否有“反动分裂行为”。其中一名警察以威胁的语气判定他有“重大作案嫌疑”，要求他去派出所接受调查，并立刻收走了他的手机。

他称，自己当时不知道警方掌握了多少他在海外网站的浏览信息，预估警方可能会拘留或强迫他回答问题。但他看到警方没有给他戴手铐，也没有采取其他强制措施，判断警方可能没有掌握太多证据，因此并未太过紧张。

他此前关注了李老师的账号，点赞或收藏过其帖子，但并未留言。事发突然，他没来得及取关，也没来得及删除推特。

之后两小时的讯问中，他的推特账号和“是否关注了李老师“成了警方盘问的“重中之重”。

派出所讯问

来到派出所，他被安排在一个类似柜台的地方接受讯问，工作区域坐着两名警察和七八名辅警。他被不间断地轮番讯问，每次由一至两名警察盘问，另有三名辅警做笔录。他的手机也被多名警察反复查看。

受访者回忆，警察的态度“很恶劣”，以质问的语气发问，认定翻墙就是“反动分裂”活动，强调陈述内容必须真实，否则后果严重，并以“我们都知道你的家庭信息”威胁。但辅警态度相对良好，通常友善配合，似乎以完成任务为目的，没有为难他。

他描述，警方首先反复确认其掌握的某推特账号是否属于他，并问他注册账号的途径。受访者称，警方获得的推特账号事实上就是他的，但他没有承认，而是解释称，他有推特，但该账号是他在被允许使用VPN的前公司工作时注册的，离职后无法使用VPN，因此无法确认该账号是否仍然存在。

他回忆，警方随后多次盘问他是否关注了李老师，他均坚称“我不知道李老师是什么”。由于警方无法找到其手机里的VPN入口，因此无法打开推特APP查看关注列表。笔录结束后，一名警察又回到这个问题，问他是否看过李老师的推特内容。他坚持否认。讯问过去两天后，一名警察通过私人电话回访，再次确认他是否关注了李老师。

此后，警方问他是否在微信微博和推特等国内外社交平台发布过“不实”或“反动”言论，他均以”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哪知道哪些事”回应。

他称，辅警之后详细询问了他的个人信息，包括初高中、大学、工作单位、家庭住址、家庭成员工作单位等。其中，警方特地询问他供职的公司是否涉及“分裂国家或者反动势力”，以及亲戚朋友是否在国外居住、是否“策划过反动活动”。他称自己全部否认，或“一问三不知”。

他回忆，笔录结束后，他并没有看到记录的内容，但被警方以“不签字无法结案为由”要求签字。同时，他被要求签署一份保证书，承诺不再于海外社交网络发布“反对国家的信息”。

整个讯问过程中，警察多次以“认识其家里人”为由，威胁他不要再翻墙上网。但没有威胁会影响他工作和社保，没有要求他注销推特账号，也没有要求他加警察微信以定期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