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系統的末日運作:瑪格麗特・胡玫〈meys〉個展
瑪格麗特・胡玫(Marguerite Humeau),1986年生於法國,現居於倫敦。專注於以生物系統作為主題探討人類的意識及社會運作,試圖透過想像及推測出的場景來填補知識之間的空白,創造現今的當代神話。她擁有織品設計的技術背景,加上大學及碩士主修的設計與互動設計,可以理解她為何如此擅於利用空間及身體感官來規劃展覽的呈現,甚至精準的安排作品,達到她所預想的體驗效果。擅長使用多種複合媒材如木頭、玻璃及陶,跨足數位影像也使用人工智慧作為輔助工具來創作。
此展覽分為三個部分,第一展場的媒材以陶瓷板組合而成的圖像為主,二為在兩個主展場中間穿插了個狹窄的通道空間放映動畫,第三個展場-也是最大的展場-則為複合媒材的裝置及雕塑。胡玫所使用的媒材非常多樣,她使用不同的媒介來建構她獨樹一格的敘事方式,讓展場的動線有種從陶作來表現其場景印象,到用動畫作概念的闡述,最後帶領觀眾沈浸地進入她的世界裡的漸入式過程。整個展覽結合了人工智慧及傳統勞動力來生產作品,並用菌絲的生長型態來比喻人類集體意識的概念,不但連結了自然土地,也嘗試融合兩者看似衝突且相反的方法來拓展她對未來的想像。
'There are forms of life that will survive us. How can we take them as our guides or companions to understand how to navigate our own futures? '
「自然界中有許多形式的生命使我們倖存。而我們該如何以他們作為我們的嚮導,引領我們駕馭未來的道路呢?」-瑪格麗特・胡玫
第一個展場展示了她的系列陶作,以磁磚似的方形陶板去拼成一個個完整的圖像作品,但從側邊觀看便能發現其實表面有許多凹凸不平的痕跡及線條,其介於傳統意義上的雕塑與平面作品之間。1965 年,波蘭藝術家亞當.科索夫斯基(Adam Kossowski) 受邀為佩卡姆市政中心創作了一幅大型馬賽克作品,該中心距離倫敦 White Cube 畫廊的伯蒙時分館並不遠,名為「老肯特路的歷史」;並正在計畫拆除。在胡玫的脈絡中,這就像是在暗示人類文明的摧毀。而在人工智慧的幫助下,她便計畫與剛好在她出生那年去世的科索夫斯基「合作」更新他的老壁畫。此系列大部分的作品構圖重心都偏下,依稀看得出來是以地景與植物景觀作為描繪對象,一片片磁磚形成了結構嚴謹的分區,就像是相機裡的九宮格一樣;而藝術家本人則在九宮格裡發揮詩意的表達。方向性在她的作品裡相當重要,物件散落的方向、位置,都有種刻意安排的隨機感,經過釉燒,作品表面形成了光滑的質感,彷彿一層保護膜般的呈現畫面,就像是在描述了一段回憶裡的景色,只不過被拉了遠景。這一系列陶瓷板彷彿飛過牆壁,呈現出無人居住的搖搖欲墜的城市的碎片景觀,提供了一種對於末日城市的想像。九宮格斷裂的拼湊也像是在暗示生態環境裡的碎裂、人類與自然之間的碎裂。有趣的是,此區的作品懸掛高度並無規律,有些離地相近,有些高懸;作品與畫廊場地近似自然光般的頂光合作無間,塑造出了彷彿半開放式般的環境樣態。
連接到下個展場之前,胡玫在中間建出了一通道,播放著她請動畫師以AI產出的圖像去製作的動畫。動畫的內容展示了類似於巢穴的真菌造型以及白蟻的舞蹈,她對於社會性昆蟲(eusocial insects)如螞蟻及蜜蜂等昆蟲的社會運作模式相當感興趣,這類昆蟲的合作模式使他們擅長建立結構,並且培養與其他生物之間的共生關係。她認為昆蟲社會既是在人類消失後,擔任被破壞的環境的繼承者,他們生存模式能促使我們思考該如何相互依賴和合作,學習其社會系統也為我們提供一種手段或可能性來扭轉我們的命運。此動態影像〈集體亢奮(Collective Effervescence)〉啟發自人類學家艾彌爾.涂爾幹(Emile Durkheim)的著作《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Elementary Forms of Religious Life)》,據這位人類學家所說,集體亢奮有助於凝聚群體,通常發生於當人們抱持著共同理念並一同參與公眾行動的時候,因此也能解釋宗教與信仰對於社會起源的重要性。胡玫以此動畫編排了一個虛構情節,描述白蟻社會在共生的真菌周圍進行的舞蹈儀式,以此想像連結至涂爾幹的社會理論,並作為下一個展場的開場白。
接著來到第三個展場,大型雕塑林立,以生物般的有機造型為主,不反光的磨砂質感更添加了質樸的味道。就像是進入了一大型蜂巢或森林中心,雕塑們像是母親又像是女神般地矗立四周。
‘All the worlds I am creating are based on real facts’.
「我的作品都是建立在真實物件之上的。」-瑪格麗特・胡玫
胡玫以各樣蕈類及菌類作為參考,這「群」作品〈守衛者(Guardians)〉造型的來源幾乎都有跡可循,讓人不禁感嘆她所創造出的作品似乎也是具有生命力的有機體。蘑菇的菌腮、珊瑚的枝幹、蜂巢……她以各式各樣的材質創造出與自然中相似的紋理圖樣,例如青銅、玻璃或被真菌及蠕蟲啃噬過的木材等。以溫潤但些微粗糙的質地(例如土胚)及形狀去重新組合並重塑它們的型態,當所有的作品一同被展示在展場內,大量的物件們造就了環境,形成了她的世界觀,也同時展現出生命和諧、不停繁衍生息的那一面。展場內的裝置大多數有著平衡的造型,有著許多身體器官的暗示,特別是女性的性器官(述說大自然的母性氣質),試圖描述人類很原始的生物本質,卻反而塑造出了一種精神性。場內擺放一些形狀像是蹺蹺板的雕塑,讓觀眾得以躺在其上感受,並努力地去平衡難以平衡的物件,也能一瞥藝術家想從身體感做為切入點去製造空間體驗的意圖,就像是身處一座濃郁的雕塑叢林一般,將自己的身體融入這個藝術家製造出的生物環境。多種媒材的揉合也彷彿在慶祝人類對於工業技術的掌握程度,並以此技法去構建出近似於生物系統的體驗,讓人不禁聯想到了自然語言與藝術過程之間的共通性。
值得一提的是場內播放的環繞聲音,「那是類似於心臟跳動的聲音。」胡玫在採訪中這麼說,「有節奏性的。」那是一種規律的聲音,讓人聯想到機械的運作— 就像是脈搏一樣,將生態系統的結構與機械的規律拿來比喻,暗示了它們其中的相似性。由實驗音樂家本迪克.吉斯克(Bendik Giske)操刀,這些守衛者們的「呼吸聲」皆是由一把薩克斯風所製造出來的;各種不同的聲音各自重複循環並層層疊加,直到逐漸走向同步。
Meys 為原始印歐語中的一個字根,而原始印歐語則是根據現今印歐語反推而重建的假想語言,其意思是改變、發酵、混合或聚集。此字根發音的英文諧音與「迷宮(maze)」相似,胡玫以此同音詞導出了展覽的意圖及架構,展現她所關注的社會性主體的活動與早期人類社會的語言聯繫,並重新定義集體意識及智慧,使之成為引爆個人的思考的引信。貌似在描繪一個人類不再參與的末日景象,胡玫的展覽〈meys〉卻展現出了極具能量的生命力;溫和穩定卻毫不掩飾裂痕,她將這一切所發生的視為自然的循環,傳達出她的哲學觀-靜觀,並以宏大的時間和空間維度去看向生命本身。如何出現、如何演化,以及最終會去往的目的地,才是她所好奇的。
資料來源
· White Cube, London. https://www.whitecube.com/artists/marguerite-humeau
· In the Gallery: Marguerite Humeau on 'meys' | White Cube https://youtu.be/r3u0Qf2HeaA?si=cyt16cVTvyy8i_7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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