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昨天看了一个叫《望庐山》的短片,一个父亲怀念早夭的儿子,带着之前为儿子买的足球千里迢迢跑到庐山的一所小学,向保安询问最近有没有一名接受角膜移植手术的孩子,说想见见他,把足球送给他。可想而知,必然遭到了保安的拒绝。后来他和一个登山途中遇到的少年聊天,才说起儿子的角膜可能捐赠给了那个孩子,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概率,他也想见见这个孩子。结果却不能如愿,那就带着足球爬庐山吧,儿子生前最想来的地方。
他终于坐在山巅,遥望云海,回忆里响起儿子背诗时那些童稚的声音,《小学生必背古诗词75首》里出现过的山,他许诺统统要带儿子去看,得到的第一个答案便是庐山,因为写庐山的诗最多。"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就连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中的"南山",竟然指的也是庐山。
但也许从第一个心愿开始,就是一个未了的心愿,那个滔滔不绝背诵古诗的男孩,连一座像古诗里描绘的那样壮观的山都没见过,就匆匆离世。
父亲下山后,仍去了影片开头的那所学校,知道不可能见到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但还是站在校门口张望了许久才肯离开。后来在路边的草地上见到两个踢球的男孩,把足球送给了他们,站在旁边看他们踢。
到这里,影片就结束了。好像那个只留下背古诗声音的孩子,因为父亲强烈的思念,被封存在一颗足球里,千里迢迢赶到另一座城市,见一见拥有了自己眼睛的人,如果见到了,足球送给他,就是父亲心中的一种完整,也是告别。
但没有见到,也不可能见到,于是藏在足球里的执念跟着上了庐山,看过云海,和登山途中遇到的也喜欢踢足球的少年分享:踢一脚吧。可是这球还这么新——足球本就是用来踢的。但是还没有"分"出去,只是开始意识到这只是一个足球,心中还是痛苦、不甘,心存幻想。于是忍不住再去学校,但最终还是破灭了。
也许走在路上,突然想到上庐山看到的景象,又或者是别的,这一段路走完了,足球也应该去该去的地方,于是可以下定决心,就那么轻易地将足球送给路边踢球的孩子。这时,足球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足球,只有足球的功能,孩子们也只会记得是路边的一个大人送的。而对于父亲来说,他也只知道足球在他手中的故事,接下来发生什么,他也不会再知道了。
对儿子的思念,乃至于成为一种执念,或者自以为还停留在足球上、停留在那个未曾谋面的孩童获得的那对角膜上的,关于儿子的印迹,也终于可以消散了。足球本就是用来踢的。父亲原先以思念一厢情愿架设的物与人之间的连接一旦松动,直至被取消,那么送给谁都无所谓了。这个孩子,那个孩子,或许是需要足球的孩子更合适。
影片很短,但我还是有种不知看了多久的错觉。下午四点钟,外面日头很晒,窗帘密不透风地阻隔那层热浪,正好从冰箱里拿了一包网兜装好的毛豆来剥,在半昏暗的客厅就这样看完了,一个同样发生在夏天的故事。
仿佛影片结束,也会跟着现实里的时间一并往前,即将迎来秋天,这个故事才算结束。或者他又翻到一首秋天的诗,关于山色湖光,关于记忆中那个滔滔不绝背诵古诗的孩子,但无论如何,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去爬山,一个人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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