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 | Day 2(7月2日)对不起,我无法爱上那只猫

Aaryn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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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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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像一个黑洞,里面蓄满了黑暗的能量。看着比自己弱小的生物,就像看着一面镜子,映出自己的贪婪、虚妄和丑陋。

在一段關係裡,是否曾有一個時刻讓你感到自己非常陌生,完全認不出這時的自己?寫一個這樣的時刻。

“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像只发疯的巨兽一样,瞪着涨红的双眼,鼻孔里喘着粗气,追着那只猫要去打它。阿米拦腰截住了我,双手环住我的身体,上上下下地顺着我的背。我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它,试图挣脱束缚,嘴里还在咒骂那只闯祸的猫。

我不敢照镜子,此刻那张脸肯定面目狰狞,丑极了,凶恶极了,《山海经》里都画不出那样丑恶的怪物,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我自己?

阿米不肯松手,大声叫我的名字,我终于冷静了下来。再看那只猫,琥珀般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身子匍匐在地板上,两只耳朵警觉地向后撇,仿佛下一秒就要似离弦之箭一样冲出去。

我想起了父亲,小时候我惹他生气,怒气自他瞪圆的眼睛里倾泻而出,腮帮因为咬牙的动作一耸一耸的,鼻翼快速翕动着。我吓得僵直在原地,他顺手脱了脚上的皮鞋,攥在右手里,左手拉起我的胳膊,下一秒皮鞋结结实实地落在屁股上,顿时一股火辣辣的疼。我想要躲开,他便转着圈地打我。

那只臭猫到底比我聪明,懂得趋利避害,跑得快,关键时刻还有一双利爪保护自己。而童年时的我手无寸铁,脑子又不灵活,只有等待挨打的份。

两年前我们养过两只橘猫(后来实在hold不住两只猫便送走了一只),一个月大的时候把它接了回来,小时候看它乖巧可爱,长大了便开始调皮捣蛋,故意打翻杯子,找到能攀爬的一切物品往上爬,把猫砂刨得到处都是,偶尔伸出爪子抓你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我趴在地板上,伸手去够四散在犄角旮旯里的玩具,又把洒得到处都是的猫砂清扫干净。“你也是一只猫,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别人动了你的地盘,你便要生气的。”阿米看着我忙东忙西地收拾屋子,开口幽幽地说道。

养猫就像养孩子,总想给它最好的,猫粮一定要是肉含量高、原料放心的进口粮,猫砂盆是智能的,冻干和罐头也是家中常备食品,定期剪指甲、清理耳屎和刷牙。为了防止它过胖,一日三餐定时定量,补充足量的水分,想方设法逗它做些运动。

像是捧着一颗火热的真心,乞求某个时刻它能用毛茸茸的小脑袋亲亲我,但它却永远一副冷淡的模样,丝毫不与人亲近,抱它时会极力挣脱我,只有饿的时候才会急切地蹭蹭我的腿。

有几天它一直拉肚子,吃药也没太大作用,这可把我愁坏了,再看它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照样气定神闲地闯祸,丝毫不理解老母亲的一番苦心。这种没有情感回馈的失望终于让我在某天深夜崩溃了,我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那只猫前爪撑地,屁股一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头也不回地走了。

对于养猫这件事,阿米没有像我一样抱有太多的期待,小猫只是她生活中的一个乐趣,不像我自视甚高,要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小猫拉扯成大猫。小猫有时会与她亲近,但却很少跟我亲近,失望之上又添了些许醋意。

那年年底我去外地支援疫情防控,离开了一个月,回家打开门的一瞬间,只见那只猫弓着背,尾巴像是炸开的鸡毛掸子,龇牙咧嘴地朝我哈气,很遗憾,那只猫已经不认得我了。

我也变得愈发没有耐心,它向我要吃的,我故意拖着不给它,直到它低头服软。它调皮捣蛋,我就弹它的耳朵和嘴以示惩罚。它不理我,那我就犟着脾气不跟它玩。人性像一个黑洞,里面蓄满了黑暗的能量。看着比自己弱小的生物,就像看着一面镜子,映出自己的贪婪、虚妄和丑陋。

看着那只小猫,我总是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因为不能自食其力而不得不听父母的话。我又常常对它心怀嫉妒,凭什么它如此任性却还是有人对它好。

人跟宠物的关系有时要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得多,因为双方力量悬殊,因为人性之恶,因为心理投射,因为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创伤,人跟宠物较劲,实则在跟自己沉重的历史和内心的黑暗较劲。

宠物又有什么错,它们只是按照自己的天性活着罢了。小猫都是好小猫,不好的是我罢了。

我们养了它一年,但一屋不容二猫,商量之后,我们把那只猫送回了四川山里的老家,爷爷奶奶养着它。没有了定时定量的食物供应,它的体积肉眼可见地一日大过一日,每次见人靠近,屁股一歪便瘫倒在地上打滚,撒娇式地求人喂它吃的,小小的胃好似一个无底洞。

往后我很少会想起那只小猫,像是拒绝承认自己的弱处。但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在浴室洗漱,它静静地趴在门口等我们,过了一会儿,它开始眯起眼睛打瞌睡,再回头看时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暖黄的灯光照在它黄白相间的皮毛上,那种默默的温情只能成为回忆了。

臭猫,祝你以后好好的,我们这辈子就别再见了吧。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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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ryn阿润生活观察家,成长中的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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