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咖啡館/ 09

風葵再度連上了孫席蕊的夢境，她以為差不多完結篇了，老闆卻又幫她續夢？

孫席蕊坐著火車，外頭是海是山，很少在她的夢中見到旅行的景色，遼闊的美景也讓風葵想念的很。

能感受到席蕊的心情還算愉悅，但她好像是要去辦事，一下火車就叫了計程車：「花蓮監獄，謝謝。」

車上撥放著陳建年的海洋：「雲兒在天上飄，鳥兒在空中飛，魚兒在水裡游，依偎在碧海藍天，悠遊自在的我，好滿足此刻的擁有。」

席蕊看了看窗外，兩年了，子淵坐牢整整兩年了，這段時間，幾乎每兩周她就到監獄去探監一次，已經講好了，等下個月假釋出獄後，他們要一起搬到海邊生活，經營一間溫馨的民宿，永永遠遠在一起。

所以，孫席蕊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幸福感，子淵終於完完整整屬於她的了。

「子淵，我跟你說，我已經找到一間很不錯的海邊房，下個月等你出來，我們就一起去看。」席蕊隔著鐵欄，拿起電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太好了，席蕊妳真的辛苦了，這次要來花蓮待幾天？」

「我等等就要趕回台北了，最近工作比較忙，你看我黑眼圈超明顯的。」

「忙完這一陣，妳也該提辭呈了吧！」

「是阿，我就是想要快點把手邊待結的案子結束掉，這樣比較不會造成大家的麻煩，妳知道愛玲姐真的很照顧我。」

梁子淵頓了一下，手碰著透明隔板，看著席蕊。

「席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的自私讓妳如此痛苦。」這段時間，只有孫席蕊對他不離不棄，而鞏家也已經分崩離析，他也不想再有所糾葛。

「沒關係，這一切都是我的選擇，與你無關。」席蕊其實對子淵有著錯綜複雜的情緒，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掏空案的告密者就是自己。

「我出去後，一定會好好補償妳。」

「怎麼補償，用身體嗎？」

「我會用我一生補償妳。」

子淵不理會席蕊的玩笑，他是真心的。

席蕊笑笑的，但流著眼淚。

或許別人不懂，一個能力極強的漂亮女孩為什麼硬是要貼個更生渣男，怎麼看，梁子淵橫豎配不上她，甚至天差地別。但風葵能懂，她們是同一種人，死心眼，只要認定就長了根，時間越久，心中的苗紮得更根深蒂固，尤其越得不到，那愛滋生出的心魔，只會纏住自己直到窒息那一刻。

或許她們倆太像了，同理心作祟，風葵讀著讀著也跟著流淚，她一路愛的好苦，但總算開花結果。

***************

不對，糟了！

她望向了邊悠閒看書邊啜飲熱咖啡的老闆。

身為睡夢中的資優生，孫席蕊開始一反常態的緊握著雙手，頭一直翻來翻去，眼眸抖動的厲害，甚至有點發汗，完全是像做惡夢的那般模樣。

風葵再次讀入，果真被她猜中了。

孫席蕊在上班時接到了通電話，手機上面顯示是花蓮監獄打來的。

「孫小姐嗎？梁子淵的緊急聯絡人是寫妳的手機，我是花蓮監獄的醫護官李正民。」

「是，我是，請問怎麼了嗎？」基於第六感，席蕊的心跳得好快。

「妳是他的？」

「我，我是她的未婚妻。」

「等等我要說的話，可能會滿…震撼，妳要有心理準備。」

「他…怎麼了嗎？」席蕊開始全身發抖。

「梁子淵先生今天不幸波及到受刑人鬥毆事件，有人私帶槍械，不慎走火打到他的下腹部…」

「然後呢？」席蕊咬著牙，告訴自己不能倒。

對方頓了幾拍，這幾秒鐘，讓孫席蕊覺得宛如幾個世紀長。

「他，立刻被送往慈濟醫院搶救，但就在剛才確認搶救無效，已經…去世了。」風葵能感受到夢裡的席蕊瞬間一陣暈眩。絕望、悲傷、痛苦等負面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

而現實的席蕊則坐在椅子上全身微微顫抖，像是很冷很冷般，整個人陷在絕望的失溫，失去了最後一絲希望能產生的熱度。

風葵停止讀夢，幫她蓋了一件毯子，替她與自己都擦了眼淚。

她怎麼還不用使用斬夢藥丸，她到底還要陷在這種情緒多久？

風葵的眼眶裡充滿著淚水，看了看老闆，又看了看席蕊，她自知撒旦神是不准操控人類生死，但她這一刻還是滿怨懟老闆的，畢竟是他讓席蕊步上這一條不歸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一點點憐憫都不給。

席蕊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到花蓮慈濟醫院已是晚上。

她不知道自己一路上是怎麼來的，只感覺到心空空蕩蕩，車上一幕幕的風景都變成了從前的故事，國中時的純真靦腆，高中的情竇初開，大學再度相遇的悸動愛慕，出了社會後一場愛恨交織，十多年的牽絆，不長不短，終於走到了終點。

眼神裡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光，就像這條醫院B2停屍間的長廊一樣，死寂。

引導人員帶著孫席蕊前去認屍，她全身顫抖不已，推開冰櫃，打開白布的那一霎那，她沒有像連續劇般哭的呼天搶地，也沒有癱軟昏厥，而是相當鎮定的面對這一刻，想哭但是哭不出來，原來這才是人類悲傷的極致。

她拜託引導人員給她跟梁子淵一點獨處的時間，十分鐘就好。

「子淵，我來了。」

席蕊那悲傷的眼神瞬間變調，變得倒有點鋒利怨恨。

「我，來告訴你一個秘密。」

夢境配件裡的話語主控權落在此時，連結到了現實的意志，把那晚原本的情感崩塌，變得理智清晰。

「香堤大道那一晚，我認識了一個男人，叫做丹，他是個很特別的…人，那天他讓我睡下之後，我做了一個夢，夢裡面我跟你在海邊的小屋散步，看著海，望著夕陽，在我最幸福的時刻時，鞏黛琳出現了，她告訴你，她爸爸除了掏空資產外，早已經在海外洗了一大筆錢，就是怕有意外發生，這些錢足以讓妻小過上優渥的一輩子，沒錯，你，又再度背棄了我，跟著她遠走高飛。」

孫席蕊說這些話時，恨意比心傷深。

「這個夢，在這幾年裡一直纏繞著我，不時的提醒著我，讓我不得不相信這就是真實的未來。直到某一天，丹又聯絡上我，幫我聘請私家偵探去調查鞏黛琳的下落，不得不說專業的果真厲害，什麼狗屁倒灶的隱私全都挖了出來，包括鞏家的海外帳戶，再加上你提議之後開間海邊民宿，樣樣都跟這個夢對得起來了，我還有什麼好懷疑。」

「同時，丹提議了一場交易，我很心動，只要我把自己的靈魂賣給他，他就會給我一個完整的你，保證你永遠在我身邊。」

「這個遊戲我敢玩嗎？當然敢，在我親手把你關進牢後不久，我正式簽名把自己賣了，我以為我們能細數無數個看海的日子，過著只有你我的小日子直到終老。直到聽聞你的死訊，我崩潰了，我覺得自己被騙了，丹根本是一個詐騙集團，什麼讓你永遠在我身邊，根本是個屁！我自責不已，當時要不是我去告密，或許你就不會死，所以我背著間接殺你的愧疚感，自殺了很多次。」

席蕊掀開了袖子，摸著自己一條又一條作古的疤痕。

「但我就是死不了，所以我開始去旅行，去西藏禪學，去印度冥想，然後再自願到烽火戰場的無邊界地帶當志工，兩年，我贖罪我懺悔，終於釋懷了好多事情。誰知道丹又找上了我，讓我走進了這間做夢咖啡館，這段時間我也慢慢釐清了，丹要的是千錘百鍊的靈魂，我終於達成他要的標準了，現在準備執行這場交易了。」

風葵聽完，立刻收手，不敢再讀下去，她眼前的這個女孩，執念居然那麼深，為了得到一樣東西，竟是如此不顧後果。

「你大可以離開，你可以不要的阿！」風葵知道，這女孩正因特質如此，才會如此受到老闆青睞，甘願為她遊走在天界規條的灰色地帶。

她知道，老闆雖無法操縱梁子淵的生死，但卻能預見壽命終點，子淵的命帶此劫，誰都改變不了，而老闆則是利用夢境，延伸了這位負心漢的故事。他知道孫席蕊無法再承受一次背叛，才能讓她心甘情願的賣掉靈魂作為交換。

此時，孫席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