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編輯室|葉梓誦 ➜ 無事發生|
(原文刊載於Sample雜誌IG)
在法國理論最鼎盛的時刻,當每位理論家都在思考事件(event)發生的可能,想像如何破除既有的配置,開拓新的政治局面時, #羅蘭巴特 竟然在想,關於事情(incident)的問題。我不肯定,那是因為中國之旅令他對革命理論幻滅了,還是因為到訪日本之後,他突然重新發現了,一種對生活的新式感性。不過,對他而言,這就是一種對日常生活的想像。
在他去世前,於法蘭西公學院開設的課程《如何共同生活》中,他提到了自己對《#魯賓遜漂流記》的喜愛。不過,比起那些突發的事件,巴特反而更為鍾愛那些無事發生的日常情景,特別是魯賓遜獨個生活的時候,甚至認為那些間中發生的事件,打亂了整部小說的魅力所在。那是因為,無事發生的時候,他才能進入小說的世界,隨着魯賓遜一起,幻想如何打理荒島上的日常生活,組織各種微細事務。只有在日常事情的範疇裡,他才能浮想聯翩,事件的發生無非一種侵入。於此,事件和事情變成了一個對立:比起意外,比起事件,事情來得更為輕省,「如葉落於生命的毯上,是日子的紋理中,那些隱然難捉的皺褶」。事件反而是巴特閱讀時愉悅的來源。
在 New Critical Essays 中,巴特加以申述,事情是最低限度可以發生的遭遇,某種記錄的零度,讓人得以書寫什麼的底限。恰巧在意義結晶之前,在各路詮釋進場之前,在各類對立成形之前,事情就已避開掌控,過去了。書寫即是某種記認,為這些皺褶留下印記,表示有事曾經發生,別無其他。在小說的創作裡,這種對事件的體認,是否就是觀察及想像實踐的地方,更勝於事件發生之際,角色的當下反應?
無事發生,然而依舊吸引。巴特的想法是有趣的,他認為事件會改變自己的角色,變成一個受懸疑牽扯的主體。要想像如何與他人共同生活,就得要拒絕事件的出現。日常最好不被打擾,共處而互不相侵,無事發生。當然,巴特補充,這與政治領域無關,因為這種無為完全是不可想像的。
無事發生,但到底如何才能表達無事(nothing)這個概念?巴特提到,無事幾乎是整套語言中,唯一難以透過迂迴、隱喻、同義詞及替換詞來表達的事情了。一經述說,就彷若有事,唯有傾斜言詞,才能稍稍觸及無事的領域。比如,討論天氣。討論天氣本有作用,然而對於城市人來說,談論天氣的功用,僅僅是讓討論能夠繼續:我們討論天氣,以便說及無事,然而這又與自然世界的某些事物搭上了關係,無可辯駁,卻又與一切論述毫無關係。
後來,我發現,天文台的天氣報告,用語雖然自有一致,卻幾乎不會重複。你介懷的特別日子,天氣自有其一套表述的方式,與任何其他日子都並不相同,而你所經歷、記憶的天氣,卻也未必與它重合。無事之中,隱有多麼複雜的變化與暗湧,任由寫者自行抽取。有事發生,卻又比無更少,只能印證,有事曾經發生。
(在 #許雅舒 執導的紀錄片《#日常》中,她發現好些政治上特別的日子,均會出現狂風暴雨的狀況,並將之嫁接在抗爭片段的前後。這並無政治意涵,卻又偏偏以另一種方式,打通了時空之間的連結。無事之事,事件之無,我們或許仍會記得,那天一同在街上浸透雙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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