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地時代的點滴(6)：95直選方案

兩星期前寫過彭定康(Chris Patten)的政改方案後，日前有機會閱讀《立場新聞》一系列有關〈匯點〉前世今生的歷史，才「猛然記起」當年通過方案之後，原來還有一個史無前例的建議：95直選方案。

當年彭定康的政改方案通過後，有議員以私人草案的形式提出一個「更瘋狂、更痴線」的破天荒建議：立法局60席全面直選！提出動議的正是當年獨立無黨派的立法局議員、今天已成為民主黨主席的劉慧卿。

「玩舖勁嘅」60席直選
自從彭定康提出方案後，中共已清楚表明會「另起爐灶」，九七後60位立法局議員要全部「落車」。既然知道立法局不能全面過渡九七，當年的民主派議員認為不如「玩舖勁嘅」－－全部60個立法局議席由選民一人一票選出，也不必拘泥於《基本法》附件二對於第二屆及第三屆立法會議席組成的要求。至少在九七主權移交前，香港人總算嚐過真普選的滋味。

1994年6月29日的立法局會議，彭定康的政改方案因為得到民主派議員的支持而通過。然而劉慧卿卻在同日的會議中提出私人條例草案。草案規定1995年選舉將全港劃分為60個選區，採用單議席單票制，60個立法局議席均由合資格的選民一人一票直選產生。當日的立法局會議由早上一直進行至翌日凌晨，最後將「95直選方案」提交至二讀的程序。

殖民地政府的取態－－守住《基本法》的界線
不過當年殖民地政府官員卻對劉慧卿的私人草案表示反對，雖然彭定康提出的政改方案大大增加了1995年立法局選舉的民主成分，民主派卻不甘於只有20席地區直選的方案，甚至質疑彭定康是否真的願意在香港徹底地落實直選。事實上因著六四事件帶來的效應，不少香港人期望可以落實最大的民主選舉，社會上也有不少聲音支持「95直選方案」。

然而當年落實《基本法》背後中英兩國早已達成了秘密協議，包括1997年立法會的議席分佈，始終殖民地政府仍要遵守與中共在《基本法》定下的底線。彭定康政改方案只是在《基本法》的框架下盡量加大「民主成分」，議席的組成在九七主權移交前後是可以銜接的，只是中共完全將方案推倒並「另起爐灶」。彭定康雖然推倒了中共的「雞棚」，卻仍在盤算中英關係背後的利益瓜葛－－英國推出政改方案後可帶來的政治利益，若是將事情推得「太盡」只會帶來了反效果。

匯點成員的關鍵性投票
結果，這次二讀議案以20票贊成對21票反對，僅以一票之差被否決。20票的支持包括13票來自港同盟（即民主黨合併前的前身），然而一向被視為支持民主的匯點，四位議員包括李華明、狄志遠、黃偉賢及梁智鴻、卻意外地投了棄權票。

蓋當年匯點的組成來自一個十分寬闊的政治光譜，且定位於「民主回歸」的綱領上。當年四位議員的投票取向有否受到中共背後的影響，還是來自殖民地政府的左右，也許只有當事人才知道。然而中共針對香港一些泛民政黨的滲透及影響，卻遠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凌厲和徹底。而這一次也成為歷史上殖民地政府反對香港進行全面直選的記錄。

越來越模糊的泛民政客
回顧匯點由成立到「消失」的歷史，我們不難發現一些今天已進入建制陣營的名字：劉迺強、陳文鴻、王卓祺、張炳良、馮煒光、高達斌……。還有那些被稱為「溫和民主派」的狄志遠、李華明、黃成智等，最近也因著支持2017政改而有不少舉動。如今不少匯點成員在1994年已「過戶」到合併產生的民主黨中，彷彿我們昔日所認知的泛民政客的政治立場也變得越來越模糊。言猶在耳，2006年民主黨也出現過「真兄弟事件」、還有與匯點全無關係的劉慧卿，主權移交前也曾經信誓旦旦爭取立法局全面直選，誰會料到卻在2010年與中央官員進行密室會談。

翻看當年立法局的會議記錄，劉慧卿在投票前夕曾經說過：「……黑暗快將過去，我們等待黎明。香港人等得實在太久了。主席先生，足足150多年。」雖然這是一個假設性的問題，不過如果當年「95直選方案」通過了，今天香港的政治形勢會否改寫？或許今天中共在香港對異己的壓迫會更強、社會上民主的訴求更大、中港之間的鴻溝更是越拉越闊……然而我們更要認清：爭取民主不能夠依靠從天而降的奇蹟、或是等待中共給予我們小恩小惠。甚至我們已不能假手於政客為我們發聲。誰能肯定今天仍然堅拒2017袋住先的他們，在投票前議決的一刻仍然不變？

《中英聯合聲明》簽署至今已經三十年了，今天香港政制上的民主進到怎樣的光境？這些昔日曾經得到不少香港人支持的泛民政客，今天他們已再沒有任何光環；反之得到中共政權全力支持、狐假虎威的思歪政府已是形勢比人強。距離2047年也只有三十餘年。回顧過去三十年政治發展的進程，可以預計2047年後的香港仍然可以有真正的「一國兩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嗎？恐怕沒有最差，只有更差。

立場新聞 — 【匯點：原罪背後】系列：

（原文寫於2015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