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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碎筆‧之十三】六月三日,只想記得舷尾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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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只想清晰地記憶,舷尾的風,攤開的波浪,與這些事物通過我的感受。

失眠了。最近似乎失去寫的必要與慾望,暹粒的第一夜來打打字。

因為反覆發燒與嚴重頭痛兩天,而前陣子越南旅行的地點正是瘧疾高風險的省分,另外,也是將要離開金邊,昨天前往醫院要求抽血檢查,希望能夠確認或排除發燒的原因是瘧疾,以便做出下一個決定:繼續已經排定的行程、預約的飯店和機票,或是放棄所有行程。

在異地就醫總是高度緊張而敏感,要一一確認清楚櫃檯與醫師部門的地點、目前在就醫的哪個環節(諮詢─繳費─檢驗?)、我獲得了什麼指示、檢驗項目與醫療費用,隨時準備說明自己的處境、病況與要求,而且,帶著高度的防備。跑了三個診間,繳費了兩次,終於去抽血與驗尿。

握拳,針插進靜脈,血湧動注滿試管,下一管。護理師指示我鬆開拳頭,在入針處貼上棉球。正午抽完血,和逛完市場、待在醫院附近咖啡廳的母親會合吃午餐後,依護理師預告的時間回去等報告。

等待區不大,卻有大概80人等候,人也溢至走廊、門口外。檢驗室是透明的,當產出新的一批報告時,便會一一唱名。在人群裡等待,可以感受到新的一疊報告唱名時的屏氣與期待,落空後的微小失落,與再次進入漫長無神的等候之中──而當時間過了一小時、兩小時,心焦更顯灼烈,我憂慮著醫師下班,而隔日,我就要和母親飛往暹粒。

等待的過程中,我不斷想著,旅程究竟會不會如此及早而匆促結束?我已經知道,沒有具體的「那裡」我所渴望前往,如若有,而我,也可能真的無法抵達「那裡」,那是一種身體、人格特質上面的,我不能與我不是。我所渴望的,驅使我前進的,或許最原初是免受(恐懼)束縛的自由,就像朋友說的我想「把世界當做自己的遊樂場」,並且確認我可以前往。也因此我的旅程終將不會是關於宣告與抵達的敘事,而是始終反覆而動態的,在「哪裡」之間摸索與生活。

然而,事實上另外因為不急迫卻仍然必要處理的牙齒斷裂,我早已決定要提早結束旅程,只是,要多早,我卻遲遲無法決定──至少撐到六月底吧,心裡的微小聲音抵抗著,原來儘管沒有慾望一個確切的他處,卻還是有些許的不甘,希望能夠待得夠久——但那只是不甘,僅僅。直到朋友捎來訊息,他的片在六月下旬會有公開首映,我才決定為這趟旅程劃下一個清晰的句點,我希望,能夠回去看這部片。

帶著深刻的哀傷,愛,追尋,與,我不知道什麼樣的語言才能描述朋友的片。此刻,我能想到的,也許是「生命」吧。

旅程終有終點——親手畫下的時刻,還是響起了空落落的回音。我依舊沈溺,不想那樣快從旅行的狀態抽離,我還是依戀著步行、維持生活、仔細記帳、移動與定居的反覆,所接合而成的踏實循環。

但是,或許早在幾天前就真的暫告段落了,這幾天,我並未如我期待自己應該要很快能接受、適應和母親一起的行程,而對於結束獨旅、觀光行程、母親的保護照顧與我的獨立渴望等內在衝突不已。

這些覺知,這些意識,這些確定了自己不是與不能,以及接受,都讓我失落不已……那樣的感覺是失落嗎?似乎有其他的性質,逾越於此。


暫時沒有大礙,毋需擔憂。

雖然還帶著一點疑慮,但當走出醫院時,仍然鬆了一口氣,真切感到快樂。我跟媽在湄公河畔會合,我問了票口,船班是六點十五啟航。

結束旅程的覺知、對自己身體暫放下的擔憂、對旅程繼續的確認,以及世界局勢下此刻對歷史與政治的徬徨與迫切,我才難得的在旅程中感受到,這裡,或許有可能再不會再訪。那樣的認知讓我暫時遠離了歷史與發展的釐清與關注,也遠離了個人對自我反覆而沈陷的觀察。此刻只想清晰地記憶,舷尾的風,攤開的波浪,與這些事物通過我的感受。因此我並不能過於詳細地凝視眼前的城市如何自夜色中崛起。只能凝望著前方平穩的深藍,而母親卻將目光投向身後斑斕的晚霞。


這陣子想起朋友的片,才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那些破碎的事分崩離析的經過我,但並不是通過一種整體的感受。我寫過,「悲慟需要很大很大的力氣和覺知,而很奇怪的是,維持正常卻只要花很小的力氣」。

湄公河行船,開始習慣安排「明確的」行程

LIAN 240605 4:30-6:00、240607 00:10 暹粒,飯店裡的另一張單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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