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四 · 曾叫家的廢墟

從我兩歲一直到二十四歲，我所居住的家由於父母離異，漸漸變成了一個廢墟。明明是同一個房子，因為裡頭的人一個又一個地離開，竟然開始凋零了。

木櫃門開始變形，掉落。椅子開始破皮。老鼠開始在天花板和櫃頂之間跑動。每樣東西，都仿佛缺乏照料。掉漆的金屬表面，充滿污垢的廚房檯面。大部分的家具都沒有變過，再也沒有添置新的東西了。好像父親並不知道要怎麼開展他的生活，又或者說，他決定就這樣湊合活著。

一次回去有一次的心驚。看到很多童年的痕跡。看到一種凝滯。靜止。放棄。無能為力。痛苦。無奈。僅僅只是活著。

整個房子就好像父親的外部靈魂。他決定就這麼活著。簡陋地。勉強地。吃力地。孤獨地。他不想改變，也無力改變。他從來都沒有想要更多的。如今生活中的女性悉數遠去。他變得僵硬。他變得簡陋。他本來就很簡陋。活在母親照料好的生活裡。我們都是。當母親忽然決定停止料理這一切。我們都曾經度過過湊活的生活。

我害怕再回到這個我更加住過二十年的家。它好像一座巨大墓。而我的父親，生活在裡面，匱乏而孤獨，他無能為力，我也無能為力。

我無法讓他打起精神，和他一起將房子改頭換面。因為如果他願意，他是這麼一個人，也許很多事情都會不同。

我束手無策。我也因此而持久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