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挑鞋記

「媽媽，隔壁那個叔叔怎麼一直在看我？」

前幾天去菜市場的愛的小吃店覓食，旁邊是一家賣著童裝童鞋的店。一對母子正在裡面東看看西看看。精確地景面描述應該是，媽媽站在貨架前興高采烈的看著精挑細選，緊追不捨的問男孩這雙好還是那雙好；男孩坐在試穿椅百無聊賴的看著天地萬物。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都好。

我心裡想著，孩子你的覺悟還不夠高啊。

小男孩看起來五六歲，穿著輕鬆的短袖白T、深藍色牛仔褲，樣式很普通但看得出來衣料材質不差。白白淨淨的臉配上一雙特別黑的小眼睛，頭髮是很俐落的寸頭，不是一般失心瘋母親會偏愛的西瓜頭，從這裡可以評斷這位母親是有品味堅持的。

我可以理解母親想要裝扮孩子的衝動，好一個乾淨整齊漂亮的小男孩。

邊看著眼前的孩子邊想著，以後有兒子也要帶著他出門多遛遛，這樣的小孩看起來都像是壟罩在上帝祝福的孩子，只是不知道是撒但路西法還是其他大天使。或許是因為我這慈父般的眼光看的孩子有點不安，孩子拉著身旁的媽媽說了上面那段話。

還好我前面陷入沉思的眼神很迷離，再擺上人畜無害的微笑。

也還好孩子的媽媽根本沒有心思在其他事情上，真正重要的是眼前的鞋子到底要手上左邊的還是右邊的。我想著幸好母親的老公不在身旁，不然這種沒有標準答案的致命二選一可能會破壞美好的上午。母親只能艱難的左看右看，終於下定決心把一雙黑色燙金的鞋子拿給男孩，問著孩子感覺怎麼樣。

黑鞋配上白T牛仔褲啊，這媽媽是不老經典時尚派。

不得不說媽媽的眼光很好，男孩穿起來特別有精神，我都忍不住想拍拍手說可以可以。但男孩只是穿著它一直盯著看，慢慢的走來走去不發一語。媽媽急躁地追問著感覺怎麼樣，男孩依然皺著眉頭不說話走著路。不得不說，男孩走起路來一擺一擺的樣子有夠可愛，看著他想著我那兒子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

突然男孩說道：「媽媽，這雙鞋不好，換一雙可以嗎。」

媽媽似乎沒想到會等來這個答案，愣了問他：「鞋子不好看嗎？你不是喜歡黑色嗎？」男孩脫了鞋看著它三秒鐘，像是要下定決心要跟他道別，小聲的說：「我喜歡，但他好像不是那麼好穿。」媽媽看起來更震驚了：「不好穿？真的嗎？」男孩身子有點像後縮縮，但遲疑一下還是堅定的點點頭。

看著男孩堅定的目光，我看他的眼光又變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幾歲才能擺脫對華美外貌的盲目愛戀，總覺得東西足夠好看就足夠原諒，就算它其實不夠好的足夠原諒；總覺得它的不好是在提醒擁有者它的美與好，讓擁有它的人更好好珍惜，珍惜的就算為了它改變自己的樣子也在所不惜。

而這個看著六歲不到的孩子卻已有這樣反思的覺悟。

媽媽震驚的表情還沒有收起來，看得我很想默默地跟她說妳真有個好兒子，他敢說出自己的心聲，是解放了你。如果真的買了這雙鞋，孩子的腳終究會不舒服也終究會不再穿它，等媽媽哪天發現孩子疑似喜新厭舊，卻發現孩子其實穿著不舒服。

到那時，是要罵孩子為什麼不早點說，還是要自責的覺得自己沒注意?

想著想著，媽媽看著似乎接受自己眼光的失誤，又開始了新的二選一循環，不過這次花的時間更久。媽媽每看到滿意的鞋子就拿給孩子穿穿，看合腳不合腳。我笑笑的看著小男孩，想看出他的眼神是認命了還是無奈了，還是他這個年紀還留著天使的本能，無法分辨自己的情緒，只知道媽媽是為了他好，所以就應該坐著繼續等等。

天啊，我不知道為什麼越看越期待，這個心情正常嗎？

就在我如癡如醉的看著小男孩時，耳邊傳出一個聲音：「肖年欸，你幹嘛一直笑不吃飯？」換我愣住了，脫口而出：「喔…老闆我飽了，看小男孩看飽了。」說出口的瞬間，我發現老闆看我的目光變了，才意識到說錯話了。

這是拐賣兒童亦或戀童癖的自白吧？

還好我急中生智的指著小男孩說：「他是我姪子啦，很可愛吧？」也不管老闆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畢竟我腦袋想著的還是我兒子呢。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半碗飯當作三口飯，吃完一溜煙的走了。

唉，走著走著心裡有點遺憾，沒看到那對母子最後選的鞋子長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