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姑

我的小姑，是我爸的三姐。我奶奶生了五个孩子，我爸年龄最小，我爸上面还有一个大哥和三个姐姐。听他们回忆年轻时候的故事，都是艰苦岁月。我的奶奶出生地主家庭，后来改制，家产土地都充公，奶奶还是个文盲。我的爷爷出生农村家庭，在当地村政府做文员。也不知道爷爷当年怎么把奶奶“骗”到手。奶奶算是大小姐“下嫁”，不会种田不会做家务，嫁的不好回娘家也不遭人待见。我印象里奶奶的脾气很大，爷爷一直是笑眯眯待人。我不知道他们在那个年代是如何把五个孩子拉扯大，感慨过就该少生，但一想如果少生就没有我啦！只记得听他们说，原本奶奶怀了一个老六，因为养不起而流产，他们经常开玩笑，如果生出来了肯定比我小姑长得更俊俏。

小姑长相出众，身材也好。她曾和我提到，她经常遭受村里人的“咸猪手”。我也曾好奇她为什么不向家人寻求帮助，她说那时候五个孩子，爷爷奶奶根本管不过来，爷爷又是个和事佬，很多事情就糊弄过去了。他们总是认为，时间可以抹平一切。我没再多问，但我好奇这些经历和她后来严重的幽闭恐惧症，以及胆小到不敢一个人在家过夜是否有关。

在重男轻女的家庭，财富的分配自然是倾向儿子。他们五个孩子里只有我爸在家庭支持下离开家乡念了大专。小姑在她高中一毕业就不读书，去厂里当女工贴补家用。每次我爸回乡，她都会塞钱给我爸零用，还经常带着好吃的去学校看我爸。

小姑没工作多久就嫁给了姑父。姑父比他大八岁，是个工程师，出生在当地的政府官员家庭。我记得他们关系很好。我小时候经常去小姑家玩，一是因为有和我同龄的表哥，二是她和姑父做饭都很好吃。我爸常年在外出差，我印象里父母都没说过话，更不用说有什么家人间亲密的互动。而小姑家的家庭氛围特别好，用现在的流行语形容，就是很有爱的家庭。

后来我爸妈离婚，我和我妈还是会经常和小姑见面。我曾开玩笑的说，我妈和除了我爸以外的我爸的亲人关系都特别好。那时候我妈带着我一个人搬家，我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我妈经常哭。有一次我们和小姑吃完晚饭回到新家，我妈又开始大哭，我不知所措，只能抱着她一起哭。小姑在那段时间常说，当年她就劝我妈不要嫁给我爸，但是她不听，我外婆还去他们家又哭又闹。后来小姑又和我说，因为是我妈怀孕了，才不得不嫁给我爸。小时候听到的各种流言蜚语，我半懂不懂，只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造成了我妈婚姻的不幸。长大后问我妈，我妈一会儿说我小姑胡说八道，一会又说，过了十几年，谁记得清楚具体发生什么了。

没过两年，小姑也离婚了。我至今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们说我姑父染上赌瘾，不务正业。那以后我很少看到姑父，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他用我妈的摩托车载着我和表哥在乡间玩耍，以及回家后他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豆瓣黄鱼，至今我都能回味鲜香。最后一次看到姑父，他已经瘦得脱相，稀疏的头发全白了。如果在路上偶遇，我多半认不出他，只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小姑很快认识了新的男朋友，是当地一个警察s叔叔。s叔叔长相帅气，对小孩也很好。我记得有一次小姑带我们去当地的歌舞厅玩，（现在想想怎么能带未成年人进入那些场所！）s叔叔给我和表哥买咖啡味的口香糖吃，还用糖纸折了千纸鹤送给我。他们很快搬到一起组建新的家庭。我妈也再嫁了，我们两个重组家庭经常聚餐。

比起我妈，小姑更喜欢逛街赶时髦，所以她也包揽了带我购物的活动。我记得那时我们走到县城任意一家服装店，总有人认出她来，她在我心中是当地的名人。有一次我妈开车带我们去隔壁城市，过高速检查时，甚至有小巡警问她要起了联系方式。那会儿她的年龄可能都快对方的两倍！

再后来我去外地读大学，出国读研，北漂，和小姑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只记得偶尔和她见面聊天，她不是感慨我男友太丑，就是担心我没有性生活，又或是夸赞我见了世面，气质衣品不错，“很神气！”

我听说了她和s叔叔的分分合合，最后在我表哥结婚前彻底断了关系。后来提到，她说，说白了还是因为钱，s叔叔不可能真心对我表哥好。我的表哥在大学毕业后选择回老家当公务员，正式成为“妈宝男”，体重也从160翻了一番。小姑把半辈子攒的钱用来重新装修表哥的婚房。表哥婚后没多久，我的侄女出生，小姑也彻底沦为“老妈子”，为全家打扫做饭带孩子。

再见小姑时，她肉眼可见的老了，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港星气质”。她说她不再逛街了，不是不爱逛，而是没钱也没时间，即使去商场也是为孩子孙女买东西。小姑不再催我找男朋友、结婚，而是常感慨，不要生小孩，自己过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