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我們還是輸給了「非要不可」?
第七天(7月7日)
第七天,來到你記憶裡最模糊、最遙遠的一段關係,寫下一件你覺得莫名其妙但一直記得的小事。

L是我為了雪恥革新生活所認識的朋友。2012年我參加了某英文網路學習平台的課程,而L就是我的語言顧問。實際上剛開始我們的交流僅限於電話訪談,嚴格說來,我是幫助她成交營收業績的個案學生;L是幫助我尋找最佳學習方案及解決學習上困難的顧問。印象中電話裡頭的她總是有著爽朗的笑聲,一位健談的女孩。由於我們年紀相仿、話題亦接近,聊著聊著就相約出來續聊喝咖啡。
雷光夏,是我與L開始有了對彼此共同喜好有著更深瞭解的媒介音樂詩人。我們都喜歡雷光夏專輯《不想忘記的聲音》的每一首歌。那時的L手拿單眼相機,是個穿梭在城市街道巷弄裡的漫遊者;當時的我仍在摸索著前行的人生。
實際見面後,L一如印在我腦海裡的形象,有著《蘿拉快跑》中與蘿拉相同個性鮮明的女孩;她有著一如陽光燦爛的笑容,和吻合她人馬座特質的自由、自我。她身上那朝陽般的力量很吸引著我以及有著對喜好事物的執著,比如她喜歡攝影,她會自修買各種書籍研究,生活節儉只為了上把萬塊的單眼相機;我也喜歡拍攝,大學時期有參加社團跟著學長摸了一下單眼,然而我卻沒有熱衷到投資一台屬於自己的單眼。L身上一直有我想擁有並向她學習的特質。
摸索著語言,L也跟我聊到她喜歡法文,正在自修法文。我同她說我剛好正在看一本關於法國文化的書。那時,聚會的話題總圍繞著我們喜歡的事物:我在等她的咖啡小館裡看著等會要介紹給她的書《法式誘惑》,一本探討法國人如何玩味人生的書,作者是伊蓮.秀黎諾,是一本翻譯書;隨後,她跟我分享了金石堂旗下瑪德蓮書店咖啡的負責人,周品慧《巴黎上車,台北到站》一本暢談台法與東西方文化衝擊的書。那時的我們總是無話不聊,一個住鶯歌,一個住板橋,時常是我陪著她坐在月台車亭等車。我們時常捨不得回家,聊著眼前的區間車一台一台的駛過,有時是末班車了或家裡還有人等著晚飯才不甘願的道別。
L小我3歲,兩個都熱愛語言的我們,認識的第二年,她去了澳洲遊學工作;我辭了工作,去了墾丁打工換宿,一邊休息順便思考未來。
一年後她回來了,而我也選擇回台北參加語文考試,我們的緣分繼續著。實際上當初並不認識自己的意志力薄弱,與L購買的課程在墾丁時期的學習結果是白茫茫的一片空白,但是交了個L會跟我分享她是如何靠自修學習任何她想學習的知識。跟L成了實際會見面的朋友沒有多久,其實她就離開了那家英文網路學習公司,而我後來反倒是去實體課程上有目標性的考照班的學習方式竟對我生效。墾丁回台北沒多久,我也成功轉職了。
四年過去了,我們走遍了台北城與桃園附近的大小書店與咖啡館;這大概是我人生最熱衷品味與尋找風味咖啡館的時期。我喜歡夏宇,她就會帶我到桃園一處以她的詩作菜單的咖啡廳品咖啡聊生活。那時L和我的工作地都在台北;最常,我們見面的敦南誠品,是我們熬夜或太熱的夏天去吹冷氣的有書天堂。我們在不同的書區角落待著,我時常坐在圖文書、哲學心理學、外文書與藝術區;而L是社會學、小說文學區與藝術飲食區。很常常一開始我們是分頭各自找自己要讀的書,最後都會不經意在藝術區找到彼此。她翻著她的食譜料理;我翻閱著我愛的藝術史。幾年下來,我發現除了自己之外,她幾乎是我唯一會吐露心事的朋友。
她是個堅持的人,一路從電話業助、書法畫廊當行政助理到進入她偶像作家的工作室。她當時一直心心念念想進的公司是一間知名美食專欄作家的公司當行銷執筆,某次聊天後才知道她曾遭拒且繼續應徵很多次。不論過程中她換了幾種工作,她始終沒有放棄任何機會;我想,老天爺有聽到她日日夜夜的祈禱與肯定她的努力。
那年她終於得到了她理想的工作;而我順利的拿取了教師證照,我們的人生正式跨越了各自新的領域。
後來的我因為工作需要經常認識不同圈子的人,也因課後持續的進修,在一個說外語的Coffee Talk的場合認識了新的朋友。相識的七年裡,L從外面的世界不停地愈往內心的世界去;而我卻是從內部封閉到向外嶄露的世界。日子慢慢往前推進,我們一個月一次的見面頻率亦沒有改變、方式也沒有改變;但冥冥之中有東西在改變。我曾經跟她開玩笑地說著:「七年之癢也許不只用在情侶、夫妻之間,友伴也是。我想介紹妳我認識的有趣的新朋友,好不好?」她養了隻狗後,就愈發出不了門;我們似乎都在沒有覺察到哪裡不一樣的時候,讓這種停滯與沒有聯絡變成習慣。
L的生日很難讓人忘記。每一年的這一個星期就是歡慶年末的最後一週,城市裡總充滿了耶誕跨年的氣氛。就在某一年L的生日前夕,我問了她希望的生日禮物,她回:「她希望這輩子有機會去江振誠的RAW餐廳用餐。」二話不說,不知外頭世界好歹的我便答應了她。記得,當時她確實有告訴過我:「他們很不好訂位喔!妳要提早訂。」
我把她的話放心上,但心想「有錢就能辦到」,也不必那麼擔心。
沒想到除了致電餐廳電話不接以外,網路去信也沒有下文。甚至沒有交際習慣的我硬著頭皮,用上朋友親戚的那種遙遠關係的社會線記者打電話去幫我訂位,答案一樣是「No」,沒有位子。後來,經由那位記者來信跟我說,RAW的兩人座位只招待老闆認識的貴賓與企業相關的人士。當時,心裡一慌,這是第一次深刻了解到即使妳「有錢也買不到的訂位」,真是大開眼界了!內心想著答應L的事就要開天窗了,只好立刻準備其他的替代方案。電話中我提著抱歉,我很早就一直詢問RAW,然而還是訂不到位,並詢問她改吃米其林二星的侯布雄法式餐廳好嗎?希望得到她的體諒的結果是:「我早就說過他們不好訂」,手機另一頭就此只剩嘟……嘟的聲音。
那年L的生日,我們沒有一起過,儘管之後我有傳訊息,訊息皆是「未讀未回」。
很久以後的某一天不知自己怎麼搞得,沒來由的從覺得是「自己答應人家的事沒有完成、自己的錯」轉換到「為何一段七年的友誼居然輸給了RAW?難道我們的情誼不值一份RAW?」
事件過後三年的某一天假日午後,我獨自看藝術展完搭捷運回家的路上,人潮壅塞而我搆不到車上的扶杆,車停站時被側邊的書本給猛然一撞,一本書遮住了大半的臉龐,處在擁擠空間的我實在也沒有注意到書下的哪張臉,反倒是她先認出了我。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妳?」L說著。
這短短的十分鐘裡,我們似乎回到了最初認識彼此的模樣,她還是滔滔不絕地講得起勁關於之後她進入她最愛的工作後美好的生活與她仍兢兢業業地在磨練她的筆功;她跟我分享她正在看的書,我壓根沒有記得她手頭上的那本書名;當時,我的心其實在想著那個使我們分開的事件,也不知道該提還是擇日再提……接過書頁所掃描到的第一個句子就是「不放棄的堅持,事情就會有轉機。」彷彿是給我的一記耳光……還是不要提了吧!事情都過那麼久了。念頭才想完,她就在北車下站了,下車前跟我揮別:「有空聯絡!」之後,她沒有再回頭。
我目送她的背影擠過滿滿的頭下車到傾斜的手扶梯完全看不到她為止。當天回去我給她發了個訊息:
「今天很幸運能在捷運上再次碰到妳,什麼時候再出來喝咖啡?」
訊息區:
隔日……未讀未回,
二日後……未讀未回,
一週後……已讀未回,慢慢地一週與直到一個月和三個月都是沒有差別的「未回」,連不小心傳送錯誤的插圖都沒有。
半年後的某一刻,我才懂了她的道別……這一晚過得特別長,
我雙手合十的跟主禱告:「謝謝您安排了我們的會面,我很希望未來的某一天她能懂,能體諒我不是故意的。」
我閉上眼追著那曾歷歷在目而眼前漸漸模糊的光景;我們曾是那麼緊密不可分,如今卻已隔成了最遙遠的距離。此刻,我的靈魂只想記住一起熬夜的敦南誠品、兩人坐在華山大草原裡,肩靠肩、頭併頭地享受日光閒話的家常、為了省錢但又想吃好吃的,拒絕等公車而徒步二十分鐘到她介紹的巧之味手工餃子館、某個時期我總會以一種調侃的語氣模仿書上主人翁的口條作為跟她道別的話語:「加油哦!小捲心菜 (chouchou)* !」……
太陽持續轉動,捷運車廂每日固定的吞進一些又吐出一些人;而我卻再也沒遇到她。記得,她跟我說:「有空聯絡!」
然後,她下車了……有時再見面,再見面是為了道別。
*小捲心菜 (chouchou)的意思跟「甜心」、「親愛的」差不多,是卡拉.布魯妮跟薩科齊的親暱話語。
封面照片|Photo by Wolfgang Rottmann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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