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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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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唔思考,同個鎚仔有咩分別?

瑜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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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希曼既非《奧賽羅》中的奸惡小人伊阿古(Iago),也不是偏激乖戾的馬克白,在他的內心深處,也從來不曾像殺害先王遺孤的理查三世那樣一心想作個惡人。


艾希曼格外勤奮努力的原因,是因為他一心一意想升官加爵,除此之外根本毫無任何動機,而我們無法說這種勤奮是犯罪,畢竟他永遠不會殺害上司以篡其職位。說得明白些,他其實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這段文字是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在著作《平凡的邪惡》對被認為屠殺猶太人的戰犯阿道夫.艾希曼(Otto Adolf Eichmann)的形容。


阿道夫.艾希曼是納粹德國黨衛軍少校,在二次大戰中以組織及執行「最終解決方案」聞名,是針對猶太人大屠殺的主要負責人及組織者之一。戰後他定居阿根廷,其後被綁架到耶路撒冷審判及處死。

阿道夫.艾希曼(Otto Adolf Eichmann)


漢娜.鄂蘭的形容與我們對納粹政權的認知有很大的分別。


在我們眼中,他們應該對猶太人恨之入骨,或是一個反猶主義者,最起碼是憤世嫉俗的人,卻絕不會是一個跟你我一樣的正常人。


可是,艾希曼正正是一個「正常人」。


他不但不是一個反猶主義者,他有猶太人的朋友,曾受過猶太人的恩惠,更有個疑似猶太人的情婦。


令人心寒的是,一個這樣的「正常人」卻直接或間接導致600萬猶太人死亡。


根據艾希曼的說法,他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市民,一切的行為都是根據元首的指示,履行他應有的職務,他甚至將康德的哲學曲解為:「行為原則只要與立法機構或國內法律的原則相符即可...或是「如果元首知道你的所做所為,會予以贊成,便是正確的行為」。當時他沒看到任何人真正反對最終解決方案,也沒有人告訴過他所做的是錯的。

阿道夫.艾希曼(Otto Adolf Eichmann)


他認為屠殺猶太人跟他沒有關係,他沒有殺過猶太人,他所做的只是執行上級的命令,甚至他以為已在可行的範圍內盡力幫助猶太人。


接下來便是他的最後陳述:我(艾希曼)從來沒有憎恨猶太人,也從來沒有殺人的意願,所有的罪行都是來自對上級的服從,而服從這個美德遭納粹領導人濫用,但我並不屬於統治階層,只是個受害者,受罰的應該是領導階層。


因此,他「深信(自己)為他人行為而受害」。


在艾希曼的世界,他沒有屠殺猶太人的意圖,在狹義上也沒有屠殺猶太人的行為(親手殺死猶太人),他只將猶太人運送至上級指示的地方,雖然他知道前往那個地方的猶太人必死,但他認為他沒有殺掉他們。


簡單而言,他的一切所為都是被動的,因為他只是服從於當時的元首及法律,讓自己變成一個由納粹指揮的工具,他可以是一個鎚仔,可以是一輛貨車,也可以是任何工具,假如當時元首要求他殺掉自己的父親,他也會跟從。


按漢娜.鄂蘭的說法,他只不過是喪失思考能力,或稱得上是「平凡」,這種「平凡」卻是造成猶太人遭屠殺的原因。


值得思考的是,甚麼原因使艾希曼放棄思考?事後孔明的我們當然知道他這些行為是恐怖的屠殺行為,但如果我們身處其中,我們真的可以獨立於當時的大環境?


在艾希曼的辯詞中提過當時沒有人指出他的錯誤,也沒有人糾正他。雖然大部分的人沒有做出艾希曼的行為,但這不一定是因為不認同,更可能是不在其位,或沒有相應的權力,或沒有相似的上級,要不然這班大多數的人也可能會做出相似的行為,甚至比艾希曼更激進,即是像你和我的平凡人在特定的時點下可能也會做出相似的行為,這其實才是真正的恐怖之處。


記得曾經看過一個日本節目進行的電梯實驗:當一個人進入電梯後,所有人都反方向站,其他樓層到了,新進來的人也反方向站立,實驗結果是幾個被測試的人最後都反方向站立。

被測試的人最後都反方向站立


這個實驗讓我們明白到人是群體的動物,所以我們都不願被視為另類。


對上級的服從、被同儕認同的追求、社會地位提升的渴望,凡此種種原因讓艾希曼的良知漸漸消失,他不是心理失常,也對猶太人沒有憎恨,卻只因歧視、排擠猶太人是當時社會「平凡」的現象,最後卻釀成史無前例的種族滅絕,艾希曼這個平凡的人最終亦成為了歷史上的恐怖人物,這種「平凡的邪惡」才是最讓人不寒而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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