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會淺談《那一天我們跟在雞屁股後面尋路》

這禮拜和G和T開了讀書會。雖一開始只設定討論其中三篇，但因三人都把整本書讀完了，索性就整本都談了些印象。

我認為本書作品的水準頗參差不齊，基本可分為三等，以《疼痛轉生》最優秀獨一篇為最高等之外，以《那一天我們跟在雞屁股後面尋路》和《電梯上樓》為代表的作品為二等，最後則是《蝶》與《一個男人的攝影史》此兩篇為代表帶有職業書寫的三等。

T同意本書中的篇章參差不齊的問題，但並未做細緻分類。G一貫對此類問題保持沈默。

從三等說起好了。三等的作品的職業書寫雖有細節，卻顯得薄弱，似乎拔掉/置換職業對小說不會造成任何影響。《蝶》裡的蝶畫師傅，《攝影史》裡的攝影師，情節發展與其職業沒有任何化學作用。G同意，他甚至懷疑作者未作田調。

二等作品呈現了不錯的寫作技巧，也就是T笑說張亦絢提到的「做工很細」。此做工很細看似是讚賞，卻也像是在說一種老套的匠氣。我認為此部作品除《疼痛轉生》一篇之外所有作品都顯得保守，即便採用了看似邊緣的各種性別議題，寫起來卻過於「政治正確」，流於無趣，於是那些幽默的力量也就完全消散了。以二等作品《那一天我們跟在雞屁股後面尋路》，結構是非常老套的文學獎結構，從時間軸的90%開始，埋下懸疑，在文本中間插入大量回憶（以順序或亂序看作者喜歡），再在結局講完最後10%的故事。倒不是對此種結構不滿，只是作者在其他作品中也有使用，會有點膩，譬如緊接著第二篇便是。得承認作者非常會寫對話，此優點貫穿全書，輕盈俐落，生活感強。此篇較大的缺點是角色不夠立體，留下的印象皆是民俗部分的描寫（如何以雞冠血點神的眼睛），主線故事卻像個輪廓，輕飄飄的，沒什麼意思。

輕飄飄是除《疼痛轉生》以外所有作品的共通問題，讀完都難以留下印象，T對此也有同感，想不起故事講了些什麼。作者看似很會寫，但這種會寫較流於表面，意象、譬喻與選景都老套，連《電梯上樓》裡的奇景也顯得老套。能看得出來作者與所寫角色的距離很遠，所以也就感動不到讀者。

唯有《疼痛轉生》不同，是驚喜之作，能讓人反覆閱讀。此篇作者將輕飄飄轉變為輕盈，將政治正確的迷思拋開，所以幽默才真正有了力量。幽默的力量正是來自於在不敢笑的地方忍不住笑了出來，讓讀者反思此自動行為的含義，並直面內心這種不舒服的感覺。

華語小說一直缺乏當代感和幽默。像打開門後覺得「一定是我打開門的方式錯了」的情節設計，就是很當代年輕人的邏輯，將對話邏輯轉變為文本中的動作邏輯，更是一種有技巧的深入。此篇懸疑點的不斷翻轉也很妙，越翻越模糊。比方說阿媽體內到底是叔叔、是孤魂野鬼還是根本沒被上身。再來是誰想要BDSM，還是說兩者靈魂的渴望在某種不可明說的融合之下（一種神秘的文本邏輯）而實現了兩者的性慾解脫，其實是都想要BDSM。第三個懸疑就是到底叔叔是怎麼死的。這些翻轉豪不浮誇，恰到好處，玩心很重。不論是懸疑或是幽默部分，我都覺得做得不錯。是當代急需出現的作品。光這一篇，我就認為何玟珒是值得期待的年輕作家（而且真的太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