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旅遊．京都篇］抹茶Ｘ宇治川Ｘ神使兔子

到宇治已經是下午，雲雨來不及搭上列車，在南方獨自哭泣。清澈的天空很容易讓人嗅到種種味道，諸如清爽的空氣、河水潮濕的氣息，還有誘惑饞人的抹茶香。

提到宇治，必想到抹茶，兩者相依相存，深刻烙在人們的潛意識。宇治老街也不負所望，那些叫的出名號的抹茶牌子沿街並列，使饞客左右難擇。抹茶在中國是藥，飄到日本轉身成炙手可熱的茶品，它不僅是一種茶，亦為一個文化的代名詞。抹茶結合禪道，形成靜謐的茶道印象，清閒而從容，不許一刻焦躁。茶與禪的交融，更像人生追尋的縮影，說是喝茶，亦是參禪。

儘管宇治川湍急洶洶，宇治老街是悠閒的，站在街上望向河水，奔急的水聲和茶香宛若無解悖論，看似夾於矛盾，但兩者卻相得益彰，營造了適當的氛圍。顏色有互補，聲音景色也有，宇治川跟老街正是如此。

春日午後明媚，涼爽舒服，必須學會忙裡偷閒，擠出一些時間走近馥郁的老店，在這裡體會悠悠。而我們本為遊人，遊人過濾了種種煩事，帶上旅途最多的便是時間。走累了，看宇治川，倚著護欄看橋墩激起的水花，然後漫步，隨意進入一間幽靜的店舖。

抹茶風靡臺灣已久，每間飲料店都找的到蹤影，也不只是單純的抹茶，它被做成各樣新穎飲品。受之影響，來到宇治便不免尋源，品嘗它去掉佐味的真正滋味。雖然我們是喝搭配點心的下午茶，傳統茶道則藏身一扇玻璃門後，相隔細白石頭舖砌的庭院，那裡又多了一分拘謹。但這並不妨礙味蕾的探索。

不一會，茶點上桌，微苦抹茶與甜紅豆湯發揮互補，其實抹茶本就苦後甘甜，點了甜湯只因嘴饞。苦後甘甜的抹茶，似乎表徵苦盡甘來，餘韻縈繞喉間，也在品味人生。因苦，更能感受其甘。

記得讀國小時，學校曾舉辦過一次茶會，在班上先分好組再分別進去一間小房間。那是我人生首次接觸茶道。倒茶給我們喝的是穿西裝的中年人，而非我以為的和服，飲下茶吃了一塊精緻小巧的茶點，就哽著苦澀味出來。想當然爾，以那時年紀大夥都囔著茶很苦，不好喝，甚難體會箇中意境。

彈指時光一紀，如今再飲，提煉出的不只覺得苦了。茶要沉澱，人生也當如此。

宇治川兩岸風光不同，此岸茶店林立，對岸則是神社，神居人居間搭著朱紅色的朝霧橋。立於橋上，更覺宇治川峻急，腳底似也感受洶流。

沒來由的，從某年開始突然喜歡上兔子，對於兔子形象的事物格外敏銳，當聽說了宇治神社的兔子傳說，心裡很是興奮，自不能錯過宇治神社的神使兔。相傳宇治神社的守護神菟道稚郎子剛來報到時不小心迷路，經兔子指引方向，因此宇治神社才會供俸兔子，成為神使。

神社外供人淨手的手水舍有隻奔跑的兔子雕像，千年前的使者還在此引路。看來無論東西方，兔子大概都有導航的天性，愛麗絲不也被兔子引進樹洞，展開奇幻之旅？

神社旁都有賣御守跟神籤，這神籤很有意思，還能隨神社改變造型，宇治神社的便是陶製兔子籤，外型可愛討喜。不多想購了一隻，打開後發現是好籤，心中不禁雀躍，更覺得這地方可愛了。神社位置不高，卻能極好的眺望宇治的河流與街道，望天，望雲，望河，望橋，想望《源氏物語》最後的宇治十帖。宇治川是古老京都的美麗腰帶，流經悠遠迷濛的歲月，使駐足兩岸的遊人遙念平安時代璀璨輝煌。古今流意，煞是動人。

岸邊有男女並坐的雕像，不太清楚兩人身分，但雕像下刻有「宇治十帖」四字，應是後十帖主角薰之君和三位女角其中之一吧？

天色漸晚，遊人漸散又漸來，宇治開始迎接晚客，入夜後的宇治川肯定別有風貌。一層雲漂染霞彩，霞光不若朝霧橋耀眼的紅，以溫柔漫漫的步調吞沒藍空，坐在階梯，腳下川水輕拍，忍不住讓人想閉眼小憩一番。眼睛卻捨不得闔上，怕闔上了這片景致驀然就煙消雲散，畢竟好夢易醒，但正因為醒了，才惜念夢中綺美。

落日冉冉，映起光輝，一抹斜陽變著魔法，點水成金，宇治川多了條蕩漾的金帶。面對此象，總想寫點什麼當作留念，無奈文拙，只能附庸風雅，擺弄一下五七五的格式。

落日梅風香

浮金瀲灩捲塵囂

洶洶宇治川

寥寥三語，不成佳句，心裡仍抒發了這景象帶給我的情緒。梅香茶香共馨，水色天色齊漾，織成三月的宇治。

鑲金的景色實在太奢侈，說不定我也是冥冥中被兔子引來，才有幸見到這方美景。

2018年9月25日發表於中國時報 原題〈宇治茶香〉

收錄於《2018飲食文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