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摩洛哥做土团房包工头的日子

9 月 30 日

时间是最重要的原材料

前言：本文于7月31日发表于 Sunshine 的 Newsletter。自摩洛哥往南两个月的西非之旅由于一直没有wifi，没能编辑和发表游记。现在从西非回来的 Sunshine 开始慢慢地更新游记啦！欢迎订阅 Newsletter 获得最新的更新！

离开Bab Zouina所在的马拉喀什，我乘坐 Supratour 的大巴前往摩洛哥南部的城市 Agadir。虽然很想再次探访摩洛哥北部的美丽城镇们，但我已经下定决心，这趟旅途的主线是朝南走。在马拉喀什的最后几天气温已经有40多度，夜晚在室内热得无法入眠；朝北走气候会更加宜人，但也会拖延我的行程。

摩洛哥姐姐 Oumayma 主理的有机生态农场 Green Aka 是我在马拉喀什以南找到的唯一一个可以做志愿者的农场。这是一个只有一年历史的初建农场，Oumayma 在辞去城市里的工作并在土耳其和东南亚的农场志愿者经历后，回到父亲的家乡 Agadir，和家人们一起买下这片农园，并和父母与两位亲弟弟入住一同打理。

Green Aka 目前除了唯一一栋混凝土平房以外没有别的建筑。由于夏天混凝土建筑内奇热无比，Oumayma 和志愿者们都住在室外的帐篷里。

Green Aka 原有大量的橄榄树，但由于极端炎热的气候，去年颗粒无收。我们的帐篷就扎在排列整齐但在干旱中挣扎的橄榄树间。

没错，除了炎热，干旱是 Green Aka 面临的另一大难题。不同于地下水资源丰富的 Bab Zouina，Green Aka 地下水稀缺，一口水井要打几十米深，无法支持农场中大量的果树和蔬菜以及生活用水。当然，这里一年只下两次雨，更别想指望收集雨水。所以，Green Aka 目前还是主要依赖公共供水。

Oumayma 十分珍惜用水，比如下图中农场的户外旱厕/淋浴，无论是洗手池还是野营用淋浴包，都需要人力从主屋的水龙头中接水来补充。

刚从马拉喀什的生态土房子建筑工作坊学习后来到 Green Aka 的我撞上了一个“好”时机，Oumayma 想在 8 月前建一个可以供两人睡觉的小土房子。原因是这里的 8 月气温会高达 50 度，决定跟我一同南下塞内加尔游牧的 Oumayma 想为留在农场的父母提供一个可以避暑的阴凉之地。可能是有孝顺父母的东亚基因，我听到 Oumayma 的初衷后极其感动，卯足了劲，决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帮助实现她的愿望。

视频纪录

我们只有14天不到的时间，需要马上开始工程。Oumayma做决策的速度较慢，在建造方面也没有我的经验多；结果，虽然我只是初出茅庐的建造新人，而且是志愿者中最年轻的一位，但还是被推上了工程总监的位置。

带着紧张激动又不安的心情，我们同 Oumayma 的家人一起决定了土房子坐落的位置，并随后定下形状（有圆角的长方形），面积，屋顶样式等。在用极其低科技的方式——卷尺，绳索，树枝和煤炭的配合——定下框架后，另外两位志愿者 James 和 Alex 在指导下开始挖地基。

同时，我开始为收集地基乃至墙壁所需要的材料而焦虑。Green Aka 土地拥有丰富的黏土和石头，但是沙子，砾石和石灰都需要额外购买。

地基是建造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需要石灰混合沙砾作为防水性能的中流砥柱。在Oumayma 的17岁弟弟 Ryan 的帮助下，我们很快混合了地基用的石灰混凝土，同时也用尽了现有的石灰。

不仅是石灰，我发现 Green Aka 缺乏许多建造工具。没有用来修整砖石的铁锤，也没有用来夯土的夯锤；铲子和三轮车都只有一个，工作效率极低。

动工第二天的周三下午，我跟随 Oumayma 来到车程10分钟的当地村镇的建筑用材店补充材料，用小轿车搬回了几袋细沙和砾石。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村哪里都找不到粉状的石灰。我们将希望寄托于周四镇上的大市场。

在花费 350 MAD（约250人民币）买下一个二手门框后，Oumayma找到了一位铁匠，买到了铁锤。

摩洛哥木材资源极其缺乏；我们在当地为数不多的木材店中好不容易找到几块不歪的木板。

并在圆木和竹子店中选好了屋顶用的梁和隔热层。摩洛哥都是细竹，没有能用作承重的竹子。

我们没有找到粉状的石灰，夯锤，三轮车。繁忙拥挤的城镇寻找建材之旅，加上高温干旱的气候，又撞上生理期第一天，此时的我虚弱而焦虑。头疼欲裂的压力中我不小心打泼了刚接好的水壶，心中紧绷的弦一下断了，我开始原地大哭。

Alex 是志愿者中温柔又 chill 的大姐姐，她赶忙跑过来将我抱在怀里安慰。大家都因为我的忽然崩溃而愣住了，纷纷问我，如果有什么能够帮忙的尽管说。

我深知这只是 Sunshine 给自己徒增压力的旧习和情绪不稳定期间的惯有现象，于是抹着泪说，“没事的，大家不用担心。我只是需要抱抱……”

然后大家将我抱成了一个大球。

虽然这里的条件很艰苦，但是幸亏 Oumayma 和志愿者的大家都非常贴心和温暖，有任何疑问和压力都能直接与大家敞开分享。

随后我轻松了许多。只有块状石灰的情况下，我们也无法推进地基的建造，幸亏 Alex 毫无怨言的享受于用石块手动粉碎并过筛石灰的过程中。

在从大坑里搬运石块过程中，三轮车第一次坏掉了。这个破旧的，唯一能用的三轮车，在整个建造过程中坏掉了10次以上。刚开始我们还大惊小怪，最后我们甚至连吐槽的兴趣也消失了。

建造过程中所有过程都环环相扣，没有三轮车代表我们无法补充或者便捷地混合材料，只有一把铲子代表只有一个人能负责搬运。尽管我们只有4个人，但居然还能出现有人会因为没有工具而帮不上忙的情况。

无论如何，我们缓慢地推进建造。

用人力粉碎的石灰制作成石灰混凝土地基上，我利用在日本学习的干砌石墙技巧，选择适合的石块并垒上一层石基作为土墙和地基的衔接。虽然我很想垒两层以上，但是由于在 Oumayma 的堂兄妹来帮忙的周日前已经没有时间，而在人多的时候我想尽可能推进土团墙制作的进度，而不是永远卡在地基，所以只好选择了放弃多层石块。

从 Agadir 本地出身的生态建筑师 Oussama 那里，我们得知在 Agadir 不可能找到夯锤，只能跟铁匠定制。Oumayma 和 James 尝试用水泥自制夯锤，但是脆性极高的水泥在第一次敲击地面时就碎掉了。果然还是要用木头或者铁。

周日上午，我们扶着破旧的二手门将其镶嵌在石灰混凝土中。

下午，Oumayma 的堂兄妹们纷纷抵达。Oumayma 的摩洛哥大家族团聚起来一次可以有60多个人，只要在家族群里喊一声，就会有许多兄弟姐妹应和。每周日家族都会有大大小小的活动，这周日便是来 Oumayma 的农场来一起建土团墙。

细腻的女孩子们负责将土团固定在墙上。

到了傍晚，大家外放着 afrobeat 音乐边跳舞边建造，好不热闹。可惜哪怕一大伙人忙活了半天，土团墙的建造也没有完成预期的进度。这个时候，我内心的声音冷静地告诉我，仅有14天是不可能建成这个房子的。

但是对 Oumayma 父母的担忧让我无法坦白这个令人绝望的想法，只是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更长时间地更“高效”的工作。我开始在各个环节缩短工期（并开始为自己接受豆腐渣工程而感到羞愧）；以及在等待土团晒干的过程中，导入土砖 Adobe 的制作。

Adobe 比起土团不需要混合沙子，而且在砌砖的时候比起土团容易整形和保持垂直。

在40多度的气温下土砖干的太快容易开裂，我们为其提供阴凉的庇护所。

土团墙到达一定高度时，我开始用水平仪检测墙面是否垂直；并用锯刀进行适当修建。

通过每层不同方向地排列土砖，加大土砖墙面的强度。

除了土砖，我们还开始想办法往墙里塞各种回收填充物来加快建造进度。镇上的酒吧老板免费给了我们许多空的易拉罐和玻璃瓶，我们在里面装满沙子。

导入土砖和罐头，玻璃瓶等回收材料，虽然建造速度有所加快，但是增加了额外思考的负担。最后我们发现还是塞石头最快。

我们的焦虑和疲倦甚至传到了Oumayma的妈妈那里。一般都负责在室内做饭的她，也来帮忙混合土团和在罐头里装沙子。

17岁的正在过暑假的男孩 Adnan 潜心于研究如何利用手头的工具为玻璃瓶制造完美的切口，作为土团房中的“透光玻璃窗”。可惜他试遍网上所有方法也无法实现，但我们为他的钻研精神而鼓掌。

第十天左右，我们发现表层土团墙出现了底层未曾有的，极其严重的裂痕。我的心底明白，这就是赶工期带来的后果——通常黏土和稻草混合浸泡需要至少一天的发酵时间，土砖也需要三天以上的自然晒干时间才能放到墙中，但是在我们建设的时候根本没有这种时间。结果虽然最底部的土团很坚固，但是越往上的土团越没有足够时间浸泡，导致了这些裂痕。

尽管心里清楚，但是直面这个现实时，我们疲惫的心理防线还是被冲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