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却在有无中

我好爱看恐怖片，要说世界上什么最浪费时间，那必然是看恐怖片，因为都只一点点吓人，却耽误很多时间。

我看过那么多恐怖片，可以说什么都不害怕，但是怕鬼，哈哈。欧美的鬼不可怕，是因为它有怪物的形，东方的鬼连形都没有。但我也看过很多鬼片了，对鬼有种既依恋又恐惧的心理，反正不能不看，越怕越想看，必须是真鬼，是猛鬼杀人，是开心鬼混入人群买夜宵。

想起小时候和我妈一起看恐怖片，看完准备睡觉了，她就会命令我去检查门窗，然后她自己再检查一遍，否则无法安心入睡。我想过了，这种方法根本防不了鬼，我觉得鬼无处不在。

但我妈说，你要发誓不能做坏事，你要在心里和它们对话，请求它们宽恕。这下完了，等我到差不多要上学的年纪，真的有过一段不堪其扰的日子，于是请人算命，找神婆、巫师做法，各种各样的仪式，立筷子、泼冷饭……还开始随身佩戴桃木、柳树、小刀、狗牙、红绳，明明是为了护佑性命，但我却感觉到，自己也因此变成了一柄木剑，一面铜镜，时不时照见鬼，或任它穿行而过。

那段时间我经常梦见鬼，其实在梦里它们也并不可怕，有漂亮古怪的形，会同我一起玩，也梦见要我嫁给它们，只是醒来想起自己是人，才觉得可怕，才哭出声来。然后想象它们在我蚊帐顶上，床底下，藏匿着可怖的原形，最终是要害我的命。

长大以后，我还是喜欢读《聊斋》、《阅微草堂笔记》，痴迷于各种志怪小说，感觉那些被鬼狐所迷惑的人，如果一迷就是几十年，一辈子，难道不能算作是一桩幸福美满。

“妻再醮日，屋角有赤练蛇垂首下视，意似眷眷。”

“献县周氏仆周虎，为狐所媚，二十馀年如伉俪。”

“闻有村女，年十三四为狐所媚，宛如伉俪，然女不狂惑，亦不疾病，饮食起居如常人，女甚安之。”

人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对草木众生、一切有形无形的恐怖抱以如此深情，不禁想象它会以同样深情回望自己？

今年看了一部《回应我》（Talk to Me），剧情被很多人骂，但它最好玩的地方，不就像是——太寂寞了，只有鬼和自己玩。虽然最后把自己给玩进去了，但她真的步入了一直以来既依恋又恐惧的境地，和所有曾经和她玩过捉迷藏的伙伴一起玩那个游戏，偶尔戏弄人间。

换作我是乐意的，谁能骂她活该，活该什么，死就是活该吗，生才活该呢。

我是相信有鬼的，我妈也相信，她说她小时候真的见过。但无所谓，她见没见过我都相信。

“泉下之人，岑寂久矣。不持无鬼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