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美南吉（上）

某日參加讀書會，再次閱讀宮澤賢治的〈銀河鐵道之夜〉（銀河鉄道の夜）。再次思想什麼是幸福，如何帶給別人幸福。就如燈塔看守人所講︰

我不知道怎樣才是幸福。但無論再怎麼痛苦，只要那是走在正確路途的必經考驗，無論是上坡或下坡，都是通往真正幸福的一步。 [註1]

當中有參加者提及犧牲，因為故事中有不少「犧牲」的片段，最清楚不過是喬凡尼的好朋友康帕內拉為了救跌落水的同學而犧牲自己。另一個自我犧牲的片段是蠍子，牠躲避鼬鼠的獵殺，卻掉進井中。那一刻牠想起自己過奪走不少小昆蟲的生命，後悔沒交出自己讓鼬鼠多活一天，而白白浪費。故此牠向神祈禱，不要讓牠如此空虛地喪命，留牠的身體待下次為大家真正的幸福使用。

蠍子的祈求，是犧牲並帶著贖罪的意義。宮澤信奉淨土真宗，他的文字總帶有佛教意味。

最近閱讀另一位日本作家的作品，他的作品亦帶有「贖罪」、「犧牲」課題。無獨有偶，他也是書寫兒童文學。他是新美南吉。

在書店看到《新美南吉的「狐狸出沒！」》這書時，書腰有一句吸引我的眼球︰「北の宮澤賢治，南の新美南吉」。原來，新美南吉也是日本很有名的兒童作家。最為人熟悉有〈權狐〉（ごん狐）、〈買手套〉(手袋を買いに)、〈花之木村與盜賊們〉(花のき村と盗人たち)、〈爺爺的油燈〉(おぢいさんのランプ)等。

根據資料，新美生於1913年愛知縣半田市(距離名古屋約43公里)。原名渡邊正八，「正八」本來是他哥哥的名字，因為哥哥在出世後18日去世，相信父母希望他和死去的哥哥一起擁有兩個人的智慧和身體。新美的童年並不過得好，4歲時他母親去世。8歲時因為父親與繼母離婚，將他交給婆婆照顧，並改跟母姓新美。可是他在婆婆家過得很寂寞，生活不到5個月就他回去與父親生活。後來父親與繼母再婚，但新美正八沒有改回姓「渡邊」，對他是一個打擊。

新美在年少就表現他的才華。小學成績優異，在畢業典禮時代表同學答謝老師，那篇講稿據說是他自己寫，老師沒有給予任何意見幫助。父親本來不想他繼續讀國中，是老師遊說父親才可以。這位少年沒有忘記父親是多麼不願他繼續學業，所以他努力讀書，並在國中年代表現他的才華。15歲他已開始發表作品。中學畢業後在母校的半田第二尋常小學當職員，那時他18歲。這年，他發表他的名作〈權狐〉。之後陸續在兒童雜誌《赤鳥》(赤い鳥)發表。不久，他到東京外國語學校（即現在的東京外國語大學）修讀英文系。在他21歲那年，他咳血，證實患上肺癆。幸好他身體有經過調整，沒有影響學習順利畢業。畢業後，他到安城高等女學校當老師，教授英文、國語（即日語）及農業。只是，到1943年，他病情惡化，2月辭去教職，3月22日就撒手塵環。那時他29歲。

當時的日本作家，大都是年輕時去世，要不是自殺，就是因重病。宮澤、新美都是患上肺結核。雖然新美只活了29年，但他的作品數量甚多，根據新美南吉記念館的網站[註2]資料，他共創作123編童話，57編小説，332編童謠、223編詩、452句俳句等。

從新美的人生，與宮澤很相似︰二人都是老師、兒童文學作家、喜歡古典音樂、終生未娶[註3]、英年早逝(宮澤終年37歲)，甚至去世後才聞名，所以有「北の宮澤賢治，南の新美南吉」的說法（按︰宮澤生於岩手縣花卷市）。不過，他們並沒有見面。新美確實有閱讀宮澤的作品。他的日記從1933年宮澤去世之後，開始出現宮澤相關記述，對他作品流露欣賞讚嘆之情，而宮澤著名的作品〈不輸給雨〉手札是在1934年第一回「宮澤賢治友の會」這個聚會中無意間被發現。新美當時亦有參加這聚會。按照記念館的說法，新美在教女子學校教書時，有用宮澤的詩作教材。[註4]

他們兩人的寫作的題材很像，都是庶民生活及日常生活。至於人生觀，宮澤的《銀河鐵道之夜》已經清楚表達他的思想：人要盡力為其他人謀最大的幸福。至於新美，他曾在1935年的8月寫了一篇名為〈墓碑銘〉的詩（節錄），可以窺探他的人生觀：

この石の上を過（よ）ぎる
小鳥たちよ。
しばしここに翼（はね）をやすめよ。
この石の下に眠っているのは、
おまえたちの仲間のひとりだ。
何かのまちがいで、
人間に生まれてしまったけれど、
（彼は一生それを悔いていた）
魂はおまえたちとちっとも異ならなかった。
なぜなら彼は人間のいるところより、
おまえたちのいる木の下を愛した。
人間のしゃべる憎しみといつわりの言葉より、
おまえたちの
よろこびと悲しみの純粋な言葉を愛した。
人間たちの理解しあわないみにくい生活より、
おまえたちの信頼しあった
つつましい生活ぶりを愛した。 [註5]

經過這墓碑的小鳥們啊
在這兒稍稍歇息吧
永眠在這墓碑下的是你們的同類
因為某些失誤
被生而為人（他一生都在懊悔這事）
但是他的靈魂和你們完全一樣
因為
比起人類所在的地方
他更愛你們所在的樹下
比起人類所說特憎恨與欺瞞的語言
更愛你們無論喜悅或悲哀都純粹而真實的語言
比起人類不願互相了解的醜陋生活
更愛你們彼此信賴且恭謹的生活態度（頁25、26）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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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資料：

[註1]宮澤賢治〈銀河鐵道之夜〉

[註2]新美南吉記念館網站Q&A「南吉の作品は全部でいくつあるの？」
http://www.nankichi.gr.jp/Nankichi/QA2.html

[註3]有一說法宮澤是禁欲主義，但並非沒戀愛過。他在18歲時，因患肥厚性鼻炎要入院做手術，愛上了一位護士，但當時年代反對自由戀愛，所以只能放棄。在這時間，他接觸法華經，引向他那種自我犧牲的博愛精神，及追求「靈魂之伴侶」[註6]。到後來患上肺結核，更讓他無法談戀愛與結婚。新美曾與三位女子交往，最後一段曾到談婚論論階段，可惜女生離世，故終生獨身[註7]。

[註4]新美南吉記念館網站Q&A「南吉は宮沢賢治を知ってたの？」http://www.nankichi.gr.jp/Nankichi/QA.html

[註5]〈墓碑銘〉（原文）
https://ja.wikisource.org/wiki/墓碑銘

[註6]表 千尋：〈宮澤賢治論 : 恋愛・結婚観の変遷と童話作品への反映(上)〉https://ci.nii.ac.jp/naid/120005767628

[註7]新美南吉記念館網站Q&A「南吉には恋人がいたの？」http://www.nankichi.gr.jp/Nankichi/QA.html

〔新譯〕新美南吉的「狐狸出沒！」（博客來）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76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