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死亡7：生命的意义

1、意义与利益

生命的意义，时常是一个被人们热衷于讨论的宏大话题。

但似乎很少有人认真定义过，什么是“意义”。

我们可以先回归到一般的常用语境下：

“你说这话完全没有任何意义”：“有意义”在这里指的是“有用”。

“他所做的事对社会来说是没有意义的”：这里指的是“有社会层面上的人文维护或生产力进步”。

"他做的事对生活没啥意义"：这里指的是“工具理性”，也就是“有用”。

“我要用有限的生命做有意义的事”：这里指的是“有社会层面上的人文维护或生产力进步”。

或者我们可以添加正面例子：

“你花时间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真的很有意义。”

“你开发的这个新软件为很多人解决了问题，我觉得这很有意义。”

“你每天坚持锻炼身体，这对你来说是很有意义的选择。”

因此，我们基本上可以总结一下：

有意义=有用；只是在于对个人有用还是在于对社会有用。而社会不过是个人的集合。

并且这个“意义”事实上是一种评价。

那么评价意味着什么？想必我的读者们对此已经很敏感了：只有主体才能对客体做出评价。

如果整个社会认为你做的事是有意义的，那么它才是有意义的；

仅仅是你自己认为的有意义不够格。

换句话说，有意义的事就是要满足社会的利益。

也就是说，意义是依附于主客体关系存在的。

当你说出“我要活得有意义”时，你就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客体的位置。

所以“意义”的拥有需要满足两个特点：

1. 需要满足社会主流的利益（直接展现工具性）

2. 如果是投资于自身的，则须保证此投资可以增长某种工具性

从这个角度看，“意义”似乎也没有那么抽象而神圣了。

2、如果有永生或轮回

因此，如果必须探寻生命本真的“意义”，则必须剥离这层主客体关系，也就是要让人没有利益。

换句话说，我们假设人不会死，而是进行永生，或者轮回。

请与我一起想象，如果你能够进行永生或轮回，你会发生哪些变化呢？

首先是失去了欲望和情绪，因为那都是为了对抗死亡恐惧而存在的。

这也就意味着，主流社会所渴求的金钱对你来说是没有用的了；因为你不需要金钱去购买任何商品和服务。

正如我在《时间经济》中所说，永生者不需要参与分工和交易，因为他完全可以自己生产出想要的任何东西。

而权力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权力的本质是某种暴力的占有，而这种占有的目的是要去交换利益；而对于你来说，你没有任何东西需要去交换。

鉴于你是永生的，所以也不需要暴力来保护自己。

而名声，或者说社会认同、社会影响力，其实是为了对抗孤独、展现自己的存在，也是为了对抗死亡恐惧。

也就是说，利己的本能此时已经不存在了。

可能有的读者会问，那么去帮助别人、把社会变得更美好呢？

根据《存在的本能》，帮助别人、帮助社会，本质上还是利己；只不过这里利己的目的是为了接近永生的状态。

而此时你已经实质上永生了，那就没必要去创造“小我”来去模仿永生了。

也就是说，存在的本能也消失了。

甚至连生孩子的本能也不存在了；从生物学的角度讲，生孩子是为了延续物种，也就是从另一个层面上让自己这个族群永生。

但你已经永生了，那生孩子也没什么必要了。

由此来看，刨除掉“利益”之后，生命本身似乎变得没有追求、没有欲望、没有任何意义了。

存在本身，就成了存在的意义。

如果我们代入轮回的视角：

在无数次的轮回中，你希望在每次的生命中获得什么？

金钱、权力、生理快感，这些也难免在一次次的重复中腻掉吧；

而且如果每次生命的追求都一样，那么和只活了一次有什么区别呢？

到最后，我能想到的东西似乎只剩下了一个：求知欲。

这个求知欲不仅仅是关于自然科学的探索，还有经历。

因为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截然不同的，其中会带来各种各样的经历与情感体验。

这种经历是永远新鲜而多彩的，不管这些经历是好的还是坏的。

对于永生者来说，“好”与“坏”的概念是不存在的。

这可能就是“活在当下”的意思吧。当一切都归于虚无后，只有当下的经历与体验才是宝贵的，因为其不可复制。

3、大象无形

但人终究是不能永生的。

凡人和永生者最大的区别在于，永生者的记忆、财富、知识等等都是可以积累的，而凡人不能。

在死亡的一刻，人们生前所得到的任何东西都会灰飞烟灭。

你所取得的绩效、你构建的心理状态、你与他人的情感链接，在死亡时都将消亡。

但这岂不是又意味着，人的生命彻彻底底地就是无意义的吗？

到这里，似乎构成了一套二律背反：

因为死亡，人的生命是无意义的；

而在前文我们又论证了，没有死亡，人的生命才是无意义的。

那么，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生命的意义”是高于死亡的，而不是和死亡平级的；要站在死亡之上去看。

此时，我们不得不唯心地假设造物主是存在的。

如果有一个造物主创造了生命，那么生命的意义就是满足这个造物主的利益。

这其实也是众多宗教神话的底层逻辑。

只不过，现实中的“造物主”并没有神力和形象：它就是宇宙中的各种自然规律罢了。

那么由死亡所造成的人的欲望，也是大自然计划中的一部分喽。

所以说，满足人类的本能欲望，就是人类生命存在的意义。

许多的哲学家都试图剥离甚至否定人的世俗欲望，认为人的欲望和利益都是庸俗而低下的；

他们自己通过各种理论去建构了一个完美的、道德高尚的圣人，然后以此为前提去探究人生的意义；

而最终的结果往往是虚无主义或者诉诸于神学。

但在我看来，生命本身就是生命的意义。

而人的欲望正是构成了生命；甚至可以说构成了生命的全部。

综上所述，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的回答是：爽。

人活着就是为了爽，爽就是满足了自己的欲望。

要去感受当下每一秒的快乐；而“存天理、灭人欲”地一味追求道德，显然不是生命的意义。

这里的“欲望”是狭义的，也就是不包括各种各样因为某种匮乏而导致的心理补偿机制；仅仅包括直来直去的满足与享受（这两者的区别可以参考《如何把一次自慰享受度拉满 1: 理论》）。

所以即时的享乐或消费、单纯的胜利感官刺激，在我看来不算是爽；

因为在那之后，你还是会感到空虚和匮乏。

许多成瘾性的事物就是匮乏的补偿；而真正的爽是让人感到满足的。

而我们知道，现在的社会是不能让人感到满足与享受的，包括很多的有钱人。

所以说，在本文开头提到的很多主流社会的“意义”，有多少只是包装了的匮乏？

那么从群体的角度来看，人类社会现阶段的意义，就是要创造一个可以使每一个个体都得到全面发展的社会；

在这个社会中，每个人都不会被匮乏所折磨，每个人都可以去自由地追求真正让自己爽的意义。

而这还意味着，要有捍卫自己的“爽”的能力与勇气。

我们现在不缺聪明的人、努力的人、善良的人，但社会的改变靠的是勇敢的人。

“哲学家只是想想，而疯子真的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