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不會寄出的信

親愛的X，

列車路過你在的城市，我知道這是我過去幾年，再加上也許所有的未來，離你最近的時刻。

長長的列車，裝滿陌生的、親切的人。列車緩慢劃過沈默的夜色，無數小城在黑暗中不發一語。一片巨大的靜寂中只有你的城市在呼喚我的名字。

過去四年我無數次在夢中見到你，跟你重歸於好。只是每次醒來的時候我也都知道：大概不會的。我不會去找你。

我沒有勇氣去找你。我沒辦法跟你解釋我的不辭而別，沒辦法讓你理解我的痛，也沒辦法彌合我對你的傷害。

在夢裡我總是先見到你，再跟你一起去找W。也許我覺得你更溫柔、更容易原諒我的消失。

這些日子裡我也會時不時窺看你的生活：你依舊單純、天真。被這一切美好的喧囂的敘事欺騙、鼓動。

車窗外的建築上，一閃而過的紅字，寫著「對黨忠誠，服務人民。」我想你一定做得很好，你一定認真做好一個醫生，在你的能力範圍內幫助盡可能多的「人民」。我想你應該也生活得很好，有愛你的Q，有方便的網購平台，有無處不在的全國各地美食。

你跟Q結了婚，而我們本來都以為我一定會是你的伴娘。最後我們卻變做，我連你的請柬都不會收到，只是在幾個月後看到了你朋友圈中的精選影片剪輯。

最近，我對一路上遇到的每一對新人朋友說，「有空來找我拍照啊。給你們看我拍的婚紗照，還不錯吧。」但你的婚禮照片不是我拍的。你化了漂亮的妝，帶著精緻的頭巾。你望向鏡頭，鏡頭後面不是我。

我也不知道我當初是怎樣狠下心離開你們的。

我這次回來見到的朋友，其實也有不少沒辦法理解我的痛。我仍舊可以同他們吃飯，聊彼此最近的生活。他們在此地感到幸福，我也真心實意地為他們感到高興。我們都那麼靈巧地繞過了我的痛，卻不必扯斷連結著我們的綫。

我怎麼就偏偏不能諒解你們的不理解呢？如果我不曾對我們之間的連結抱有如此大的期待，是不是如今我還可以路過你的城市同你吃飯敘舊……親愛的X。親愛的過去。

而不似如此，你只能變做一個意象，反覆出現在我的書寫中。你彷彿是被我留在過去的日子中最溫柔的化身，讓我願意一再提起。（也許你並不願被我一再提起…）

列車駛過又一片黑暗的林。我離你遠了。

晚安，親愛的X。

Y

於2023.4.27，上海至杭州列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