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忘懷的味道

嗨大家，我一凡

  每年的春節，當家家戶戶都將紅燈龍高掛，喜慶的爆竹聲此起彼落，陣陣香氣從各家各戶的廚房裡竄出，熱鬧的拜年聲、孩子追逐嬉鬧的歡笑聲、大人忙進忙出的身影，都倒映在春聯的燙金中，我們家也不例外。

整個大家族中負責掌杓的是奶奶，每到這時候，她都會守著那塊一畝三分地，除夕夜團圓飯的每道菜她都從最基本的食材開始下手，簡單到複雜，複雜到簡單，平時家常餐桌上出現的食材她都能像施魔法一樣，變成像宮廷御膳般的佳餚，尤其是奶奶的拿手工夫菜——蘿蔔糕。

  在一般人眼中，蘿蔔糕就只是再平凡不過的、能在早餐店菜單中輕易看見的餐點之一，但對我來說，那不僅僅是一種家族記憶，也是連結我和奶奶的紐帶。每到要做蘿蔔糕前的前置準備，奶奶都會騎著小摩托車拎著我上早市採買：白蘿蔔、在來米、炊粿布等；奶奶負責和攤販的叔叔伯伯阿姨嬸嬸們聊天殺價，我負責吃那些叔叔伯伯阿姨嬸嬸給的小餅乾小糖果，年幼的我最喜歡上早市採買了！

  買齊食材就要開始動手做了，首先，把白蘿蔔洗淨削去外皮，再拿傳統的磨泥板將整條整條的白蘿蔔磨成泥；洗淨在來米裝進炊粿布中，接著拿到大石頭下壓出水分，這樣到時炊出來的蘿蔔糕才不會太過於軟爛，因為蘿蔔本身就以富含水分了。當一切都準備就緒時，就要開始熬製蘿蔔和在來米混合的漿了。奶奶說白蘿蔔有足夠的水分，所以煮漿的過程中不需要加入任何一滴水，米和蘿蔔泥混和，開小火攪拌慢煮直到白蘿蔔和在來米都化開就完成了。

  呈漿之後，奶奶會將混和好的米漿倒入一個圓形的模具，架好蒸籠，鋪好炊粿布就可以開始等待了。炊粿的過程中會釋放白蘿蔔那令人沉醉的清甜香氣，時鐘上的指針越是默默的向前，就離成品越來越近，想到那白白嫩嫩、冒著騰騰熱氣的一塊白玉即將出籠，不禁口水直流。每次聞到蘿蔔糕釋放的香氣時，堂哥就會拉著堂姊跟我一起蹭到奶奶身旁說：「阿嬤~菜頭粿好了嗎~」奶奶就邊查看蒸籠和火力邊跟堂哥說：「還沒啦，才過一半時間而已，你這個小貪吃鬼。」

  又過了一陣子傳來奶奶的聖旨：「好了可以開了喔！」這時我們幾個孩子就會蹬蹬蹬的跑到奶奶身邊看蘿蔔糕的出爐表演，雖說是表演，倒也沒那麼隆重，不過在我們這群孩子的眼裡，一開蓋子冒出的騰騰熱氣，就像打開一個魔法盒子所發出的光亮，而這個魔法盒子裡中著一個晶瑩剔透、散發著神聖光芒的白玉。

  出爐之後，奶奶說孩要讓蘿蔔糕冷卻，到時候煎完以後口感會更加紮實有彈性，有時候奶奶會放在廚房讓它自然冷卻，有時候會放在飯廳用電扇吹涼，只要是放在飯廳，就又是我們幾個熊孩子鎖定的目標了，只要一發現大人不在附近「監管」就會動手戳它，那軟軟嫩嫩又具有彈性的觸感，對於一群孩子來說既有趣又好玩。但，兒時的我們只是沉浸在玩間諜遊戲一般不被發現的快感吧！

  而當蘿蔔糕已是成品後，春節時的早餐、午餐、晚餐，只要奶奶開口問：「有人要吃粿嗎？有的話我要煎囉！」我們就會很興奮的第一個跑到餐桌前等待熱呼呼的蘿蔔糕，等到上桌時，家裡的所有人都會到飯廳一起坐下來吃個一塊兩塊，配著熱茶和天南地北的話語，飯廳裡熱絡的向屋外不絕於耳的爆竹和恭賀新禧的拜年聲，熱熱鬧鬧的過了每個團圓春節。

  直到某年夏天，就註定在也吃不到家的味道。

  大概是升國中二年級那年中旬，開心結束校外教學回到家的我，突然接到母親急促又悲傷的一通電話，說奶奶過世了。

  從那天起，就再也沒有吃過像奶奶做的一樣柔軟紮實又有彈性的蘿蔔糕了。   

到了國三考完升學考試到畢業那段空閒時間，導師決定帶著我們班和隔壁班一起去班級旅遊，地點是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和台中第二市場，到了第二市場，吃到那間許多遊客都會造訪的蘿蔔糕糯米腸店，雖說是店，但那也不過是一個煎台和幾張桌椅罷了。這攤蘿蔔糕熟悉的滋味讓我勾起了和家族的回憶以及對奶奶的思念，雖然口感不及奶奶做的那般紮實有彈性，但是那白蘿蔔的香氣和那白白嫩嫩的樣子，就足以讓我想起奶奶的慈祥和兒時的快樂。

  在這之後蘿蔔糕也成了我和同學的一種連結，班遊那時我們正在為了蘿蔔糕到底是加醬油膏還是甜辣醬比較好吃在拌嘴，結果也沒有得到一個大家都滿意的結論，當再回過神來看向餐桌，整桌的蘿蔔糕就已經被一掃而空了！這件事直到多年後我們在提起時，仍會笑的跟太陽一樣燦爛。

  蘿蔔糕在我的記憶中不僅是一份簡單的味道，也是一條把我和家人、朋友、青春綁在一起的繫帶，從小時候就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揮散不去的、有記憶的味道，一直綿延到我的整個青春，不僅圍繞我和家族，也繞著我的朋友。

  每當嚐到或看見這個熟悉的白玉，記憶中那份最純真的快樂和最溫暖的感動就如同初次掘到的泉一般源源不絕地湧出，這些或真切或熱血的記憶，就如同享用完白玉過後，口中雖仍殘留著些許香味，但形體已經如同前一秒的我們一樣，被掩沒進了時間的洪流中。

  或許，味道、樣子都可以無數次的重現，但已經流逝的時間、逝去的回憶以及消逝的人們都不復存在，或許想念，或許突然悲傷，當再次想起記憶中那份無法抹滅的快樂，總會有一股的暖流，讓偶爾悲涼的心再次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