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中有真意

L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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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水缸并不是用来许愿,但人见了,忍不住抛撒愿望,心想必定灵验。至于道观里供奉什么神仙,却一概不知。

五月初五,我骑车去了盐隆祠,那里有包粽子、缝香囊的活动。

 

早在端午前一周,就已经热闹纷纷了。我回想往年端午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从前是不用想的,年年都在家,重复相同的事。我就在日子里,不能也不必再描述了。如今我不在其中了,想与它共处、与它有牵连,还必须主动。

 

想起2019年去了盐隆祠,我还在那里缝了第一只香包。出于主动融入节日的渴望,我很想再去看看。后来找到了盐隆祠发布的端午活动邀请,才发现他们的名称是:道教文化传播中心。虽这样写着,但平日人们不会说:我要到道教文化传播中心去。相应地,真庆观也变成了“真庆文化广场”。住在这里的道长却说过:我们没什么文化。

 

那天骑车去,我才真正了解到盐隆祠的位置。竟然就在昆明市中心,白塔路和拓东路的交界处。这两条路,听起来就一条旧一条新,道观红墙内外,也一边熙攘一边清净。

 

门前摆了几张桌子,各放了一大叠鲜绿的粽叶,蓝白的塑料盆里装泡水的糯米,撒了一大把的红枣,碗里盛着莲子。先跟随道长去净手,再领包粽子的绳,一根抽作两根、三根。再混入人群中,似乎就与来时不同了。

 

临街的地方还搭了台子,台下座位都空着,也不像是演给包粽子的人看。节目了了,对面的女人扯着嗓子跟道长说,要鼓掌的。道长也笑了,但没一个人真的停下来拍手。台子背后写的是“建党一百周年”,参与演出的老太太未必在意这么多,只顾着唱自己的、跳自己的。


历史上也有记载,真庆观为长春真人刘渊然谪滇时的居所,刘渊然在这里“奉迎朝廷使节”。而今日“奉迎建党一百周年”。

 

我包的粽子没法成型,总压不出第四个角来。我把细绳分给了新来的女人,她后来去领,又还了我两根崭新的,带着卷儿。

 

道长包的粽子也全给了我,他看我,可能像看一个孩子。他总跟我说,斜对面那桌,瞧见了吗。那个戴紫色丝巾的阿姨,她包粽子包得巧,是昆明传统的马蹄粽。可是那位身边围拢了许多人,根本没法靠近她,更别说是去学个一招半式的了。太仪式了反而像玩游戏似的,我很快就放弃了,但也得了好几只粽子。谢过道长之后,我们想进盐隆祠内看看。

 

大厅里有演出的人在休息,穿着长袍的道姑在和人聊天。正中央有一只巨大的水缸,边缘是一圈青花,缸底雪白。水很清,底部铺了浅浅一层硬币,新的旧的,闪光的黯淡的,像是刚扔进去不久,没来得及舀出来。原本水缸可能并不是用来许愿的,但人见了,总忍不住往里头抛撒一点愿望,想着在这必定灵验,但对里面究竟供奉着什么神仙,却是一概不知的。

 

两边各竖一道雕花镂空的屏风,将大厅隔成三间。左边有书画集,想来也是“建党一百周年”主题。右边还空着,正等待布置,下午会在这里缝制香包。

 

出了前厅,又豁然开朗,太阳光能照见院内每一寸土地。那里又有几只大缸,分别养了荷花、睡莲,叶子舒展,绿得透亮,花打了骨朵儿,才刚刚睁开眼,每一辦都晶莹可爱,不见瑕疵。可能来到这陌生地界,屏息凝神,不敢轻声言语,只恐惊扰了什么,看见院里的花也感觉长得格外好些。又或者不知什么缘故,寺庙或道观里的花总是开得更好。

 

大殿里最显眼的地方供着为国祈福的牌位,里面住着的神仙身材高大,仰头也看不到顶,面庞只能瞧清一半,再多看几眼却不敢了。左边架着鼓,轻轻敲了闷声地响。右边是钟,看起来巍然不动,也忍不住轻轻撞了一下,才看见旁边写了提醒:禁止敲钟。还好无人责怪,只是心里颇过意不去,又装模作样对着殿内鞠了一躬,像是里面坐着的早已心知肚明。

 

对面是戏台子,偶尔会有戏曲、舞蹈等演出。再往里走,有厨房,洗衣房,非常简陋。洗衣房只一扇狭窄的门,里面不通风也没有光线,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一点点墙壁,水泥刷得粗糙。里面很挤,看不清都放了些什么。旁边是横放的花台,有膝盖那么高,已经没种花了,野草丛生。其间一棵黄瓜藤一直爬到了屋顶上去,开了几朵黄花,一个瓜也没结,看起来很快活。还有一个破旧的沙发,大伞也遮不住它,前两天下过雨淋湿了,看起来很沉,也没人坐了。

 

厨房里不知在忙活什么,挺热闹。一个卷发女人像是特意来看熟识的人,她站在台阶下面,问厨房里需不需要帮忙。又看见一个穿道袍的女师父从旁边的房间里出来,拎了一个袋子,送到女人手上给她看。隐约听见说那是她买来缝旗袍的,剩下这些缝香包应该不错。想来是为了下午缝香包的活动准备的。厨房外面还晒了一些草药,远看很像金雀花,近看却不是。

 

我们绕了一圈,从小门出来,往前是真庆观的正门。里面有紫薇殿,左右两旁各种了两株紫薇树,高过了屋顶,花开得异常艳丽,风一吹也有粉色的雨落下来。坐在石凳上,仰头看四角的天空,也觉得有一阵似乎已经不在原本的世界里了。

 

沿着白塔路返回如今新的世界——但或许这个世界才是旧的——心里忍不住想那朵未开的荷花,那棵攀到屋顶的黄瓜藤,还有那四角的天空,心里忍不住想要回头看,不知是什么原因。但也只能到这里了。

 

听说同学里有去了寺庙的,下山时有师父骑电动车送他,还以佛珠相赠。同事也经常去道观做义工,叠千瓣莲花,换斋饭。朋友的父亲也常住在寺庙里,像是和大师多聊聊天就能排解心中烦忧。

 

我每遇见寺庙,都要和阿川说,我们去出家吧。他笑我,出家是没有“我们”的,只能有“我”。不,连“我”也不能有。

 

想起从前看《优人神鼓》,「金刚王宝剑」伴随着古老的梵唱而起,在舞台左侧,天地间如此孤绝渺小的一个人,他以棍击鼓,来回往复,寻找他的剑心。我只能被他打动,而终其一生也无法成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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