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28，療癒書寫筆記-1

「那你原諒他了嗎？」車子開在不太熟悉的台北街頭，坐在副駕駛座的他，聽完我說起那段不太常提起，好幾年前的「受傷」經驗，最後他這樣問。一邊注意不熟悉的路況，手裡緊抓著方向盤，想了一下，重複了他的提問，再問自己一次，「我原諒他了嗎？」。在那一刻之前，從沒想過這件事需要「原諒」，或者說，以那樣的狀態與身份，我們根本不太熟悉到有所謂需要進行原諒。「我覺得是我原諒自己了，我理解到自己當時已經給出我最好的，我所能給的，我接受了自己當時的懵懂，沒什麼經驗，根本無法面對與應付那個突發狀況，現在我也承認那個當下我的確可以做得更好。我知道自己是因為太想做好這件事了，所以慌慌張張。」車子從巷子要右轉出大馬路，新手上路的我，緊張的左顧右看，手裡緊握著方向盤，這樣說。

坐在往花蓮的火車上，想起了那天晚上車子裡的對話，想到了「受傷」與「盡力」。

「他會不會是沒有那個意思？」、「會不會只是因為我太過敏感才會這樣覺得？」我常常用這些問句想遮掩自己的「受傷」感受，然後導致更多的難受。「對啊！管他有沒有這樣的意思，我就是感受到這樣的意思了啊，所以為什麼要一直覺得他可能沒有這樣的意思？重點是你感受到了，不是他有沒有！」那天在西門捷運站轉乘時，突然一陣憤慨，這樣在心裡murmur。無意指責對方到底有沒有那個意思或對方到底怎麼樣的讓我覺得難受，因為我知道，在很多與他人的互動裡，我也可能沒有那個意思，而對方覺得我是那個意思，而這些誤解、失望、挫折、阻喪、難過總是難免。但我只想回到自己身上，好好接納與擁抱自己的受傷感受，然後從這份「受傷」裡直視自己的狀態，「我為什麼會因為這樣而感到受傷？」、「我感到受傷的到底是什麼？」、「除了受傷的感受之外，我有沒有難過？委屈？或其他的情緒？」，我想直視自己，想理解自己，如同顧瑜君老師曾說過，大力寫進筆記本裡的那句話「沒有人可以冒犯你的，除了你自己。」。但當我一直想著「他會不會是沒有那個意思？」、「會不會只是因為我太過敏感才會這樣覺得？」時，我會開始拉扯，「他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麼意思？」、「都是我的問題，都是因為我太敏感了」，當想到極致時，會不甘只有自己的問題，然後往反相向走，走去指責對方「如果他沒有那個意思，那爲什麼要這樣說？反正他就是那個意思啦！」、「我就是這麼敏感，我也沒辦法，但他為什麼不能理解？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很傷人嗎？」在這裡迂迂迴迴，然後走不出來，更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又不覺得只是自己的問題，但也釐不清思緒，痛苦從此蔓延。

「我覺得你的心不在這裡」，我曾一度忘記他對我說過的這句話，前些日子坐在搖晃的客運上，突然又想起那天的場景與他說出這句話的神情。直到現在，我才能坦承接受我的確因為這句話受傷了。後來一連串地想起這句話後的波瀾，想起聽到這句話後幾天，在搭上與今天有著一樣的目的地的火車上，控制不住流了一路的眼淚，總覺得被深深的誤解了一樣，很用力很用力很用力地想做好當時在做的事，但卻被一句「我覺得你心不在這裡」給深深擊垮，好像深陷自我懷疑中，本來就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的事又被印證了一樣，或許，我是對他有期待的，只是我沒有想過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如同後來理解了，多年前的受傷其實是一種很深的失望那般。「我知道我盡力了，他也盡力了。」那天晚上，在房間的沙發上再度凝望著聽到「我覺得你的心不在這裡」這句話的場景與他說出這句話的神情，在筆記本寫下這句話。閱讀《內疚清理練習: 寫給經常苛責自己的你》，裡面常常提到書寫，自顧自地寫一封不用寄出的信給對方、以對方的口吻寫信給自己、以自己的視野寫信給自己、記錄下感受。

練習著透過書寫療癒這份「受傷」，我想我會這樣寫給自己。

親愛的＊＊：

你當時很用力地做著自己不擅長的事，辛苦了。你的用心、你的在意我都看見了，不論結果如何，你盡力的完成每一個來到你面前的功課，雖然有時很想逃有時感到很痛苦，但都過來了，謝謝你沒有因為這樣而想要更用力展現自己、用力證明自己做得到而產生更多的苦痛與傷，那些做不到的、做不好的，你都真真切切經歷過了，直至現在回望那些時刻，你是感到踏實與安心，因為你已經盡力給出當時你能給的、最好的，無愧於心。
                                       
                                            以你為傲的＊＊ 2022/12

「那你原諒他了嗎？」，搭在曾流了一路眼淚的火車上，今天天氣陰陰的，不如那天的晴空萬里，我這樣回問自己。「都會過去的對不對，都會過去的，我們會什麼都沒有，但也什麼都擁有著。」想起前些日子在對話框裡打下這些文字時的微微激動，現在卻突然平靜踏實。

「不說原諒，我說我接受了自己在盡力後的不如預期；接受了自己的確受傷了；接受了對方也盡力了；接受我們都不完美也不需要完美；接受了他不是這個意思但也是這個意思；接受了自己的太過敏感；接受這份敏感可能帶來的所有感受。」看著窗外寬廣的田野，心裡這樣回答自己。

沒所謂原諒，只是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