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再读《情人》:情爱之外一片虚空?
她说,他们应该继续一如既往地生活,身处荒漠,但心里铭记着由一个吻,一句话,一道目光组成的全部爱情。——《乌发碧眼》
我第一次读《情人》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这本书,喜欢到有点痴狂的地步。原来小说还可以这么写——那是我第一次认识新小说。五年以来,无数次地反复翻开一读再读。大家都说《情人》这本书很难懂。我不以为然:因为你们没有随着它的浪潮而沉浮。当你抛弃掉外部世界灌输给你的那些逻辑思考和抽象概念,只是顺着杜拉斯的笔去想象,《情人》便浮现出来了。它是从文本里浮现(emerge)的,不是由文字而合成(merge)的。越努力地去分析每一句话,就越难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囫囵吞枣反而有助于使人注意到其中悲戚的激情。
这么说吧,《情人》是一种感觉,不是一个故事。它并不有头有尾,它的开端没有缘由,没有漫长的叙事铺垫;它的高潮部分很模糊,似乎有很多段都可以称之为矛盾的顶峰;它的结尾不存在什么收束,反而像一种磨灭,清晨雾气一样,到时间就消散了。它的主题到底是什么?传统的叙事小说总要有个主题:爱情?死亡?意义?成长?政治?有些小说把他们杂糅到一起,成了复调性(即多声部,多主题)的作品。这种复调性是通过刻画不同的人物而产生的。例如《白痴》中梅诗金公爵和纳斯塔霞的故事分别体现基督之爱的无能和激情的灭亡。通过他们之间的相互作用(interaction),不同主角共同推进着剧情。
但由于《情人》自传性的特点,它只有一个主角。叙事者,“我”,或者“她”,是唯一的主角。它不存在多个声部,所有声音仅由一人发出,其余人物的故事,发出的声音都必须通过“我”的经历来重新塑造。但诚然,《情人》的主题很多,不仅仅有爱情,或者欲念,死亡和家庭的灾难也在小说中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体现这些主题的事件和其他意象在小说中交替出现,平分秋色,共同影响运笔之下的情绪。因此,我不认为《情人》符合“复调性文学”的标准,如果还用音乐的术语来描述,《情人》应当是一部无调性的作品。
不过,可能是因为名字叫“情人”,这部作品里的情爱主题总是被过分关注。实际上,情人的首次出场是在介绍了家庭的贫困(母亲的劳苦,两个哥哥的无能)和“我”的形象之后:
在那部利穆新汽车时里,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正在看我。他不是白人。他的衣着是欧洲式的,穿一身西贡银行界人士穿的那种浅色柞绸西装。他在看我。看我,这在我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在殖民地,人们总是盯着白人女人看。
接下来,话风一转,又谈论起欲念、大河和家庭,尤其是母亲和小哥哥的死,母亲为大儿子做的努力等等。接着,情人才下了车,接近“我”,问“我”要不要抽烟。
在情爱开始之前,欲念、破碎的家庭、贫穷、“我”的个性等等特征都已经根植在这里了。情爱不过是必然出现的结果。像俗套的爱情小说,好看的女人和男人们一出场,你就已经知道他们要相爱了。不过,这些特征不仅仅作为情爱的铺垫出现,它们同样影响着作者悲戚的激情。欲念不仅存在于“我”和情人的情爱之中,同样存在于“我”对海伦·拉戈奈尔的想象,海伦·拉戈奈尔的身体,母亲避而不谈的观念。贫穷且四分五裂的家庭不仅指向“我”对家庭的回避,进而指向“我”对情人的依恋,同样使“我”对未来的希望渐渐磨灭,对圆满的生活产生质疑。而这些想法和情感,一概由大河的形象进行阐释:
河水从洞里萨、柬埔寨森林顺流而下,水流所至,不论遇到什么都有被卷去。不论遇到什么,都让它冲走了,茅屋,丛林,熄灭的火烧余烬,死鸟,死狗,淹在水里的虎、水牛,溺水的人,捕鱼的饵料,长满水风信子的泥丘,都被大水裹挟而去,冲向太平洋,连流动的时间也没有,一切都被深不可测、令人昏眩的旋转激流卷去了,但一切仍浮在河流冲力的表面。
它可以是冲刷一切的欲念,可以是令人生厌的混乱的家庭矛盾,可以是大儿子的暴戾,也可以集合这一切,将这些藏于特征底下的情感推上高潮。就在这个高潮中,情人浮现了。
接下来的行文同样不是以情人为主题来写的,同样写了很多别的东西,不过还是围绕着几个主题的:欲念,沙漠和大河的形象,爱情,死亡,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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