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質

我曾自豪於一項

獨一無二的特質

無論鬧鐘多早響起

我都能起床，那時還是小學

和母親，搭乘縣城五點的大巴

去市裏給書店進貨

麻木的檢票員消失在

冰冷，藍色的霧氣裏

我知道，兩小時後

太陽會點燃書之城堡的天井

而今天（吹乾頭髮，整理襯領）

會議八點開始，現在已經八點

遲到的我想起

初中老師用書封打我的臉，

我睜不開燃燒的眼睛

“你站不住了，不知道跟老師説嗎？”

她説，一群罰站的孩子，

正看著，睡在走廊懷裏的我

麻木的雙腿不情願地挪動

遲到的我想起

每年一次的體測

操場被啣尾的長龍勒緊

雙臂揮動著我

心臟想逃離胸腔

熟練咳出的血痰

落在紅色的塑膠跑道上

成了專屬的路標

遲到的我想起

“人是有極限的”

他在課間告訴我

左手攥著60分的數學試卷

右手食指上下擺動

“你可以做到多快？”

每秒8次，我看著，自己毛蟲般的食指

“人是有極限的，”他得意地說

“一個人不能把自己提起來。”

真的嗎？

遲到的我想起

昨晚的我便知道

我無法在第二天早上的六點起來

遠方的會議，旋轉的空椅

一種巨大的衰敗向我襲來

像江城高級中學窗外的雪花

“我生病了。”

我告訴老師，自己滿臉疑惑

顫抖著回到孤零零的宿舍

看著漆黑而陌生的衣櫃

我取出一件毛衣

像取出一劑板藍根顆粒

一種巨大的溫暖將我包裹

我很難過，因爲

一種巨大的衰敗向我襲來

從那時起，我知道

我越瞭解自己

我就越發無能

我終將失去這引以爲傲的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