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爆鲸，日本在海洋的40年欺瞒 | 环保行动 002

以下为视频原文

福岛排放牵动我们的网络论战很多日了。但这件事依旧只是个开始，无论是在科学界还是政界，都没有完全的定论。许多人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不休，归根到底是对日本不信任，对东电不信任，也是对国际原子能机构这样的国际组织不信任。有些人则采取躺平的姿态，除了躲在几个大国的背后远程谴责日本的行为外，哀叹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那今天我们先放下和福岛排放有关的情绪，回看过去40年，看一个日本在海洋领域至今仍在犯的错误，一个已经基本被国际舆论、学界、环保领域板上钉钉的错误。但重要的不是指摘日本，是通过这个海洋环保事件，我们可以了解曾经那个互联网依旧孱弱的年代，人可以如何行动，用什么方式捍卫价值观，怎样以性命相搏维护海洋。

大家好，这里是行动行动，我是乌鸦。

今天介绍的行动者是两个环保组织Greenpeace绿色和平，与Sea Shepherd Conservation Society海洋守护协会。前者大家可能比较熟悉，是国际知名环保组织，1971年于加拿大温哥华成立，在反核、反森林砍伐、海洋保护、生物多样性等领域都做出了杰出贡献。海洋守护协会1977年成立，总部位于美国和澳大利亚，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他们主要是保护海洋的组织。创始人Paul Watson是绿色和平早期成员，有说法称他是绿色和平的创始人之一，但绿色和平否认这一点。两个组织之间的beef从创始之初就存在，而主要矛盾来自于我们即将讲述的事件：反捕鲸直接行动。

我们先来看一下捕鲸行业。捕杀大型海洋生物自古以来就有，海明威小说《老人与海》也歌颂了人与海洋巨兽搏斗的英勇和不屈信念。鲸鱼可以用作饮食、化肥、化妆品、炸药、药品、宠物食品等等。但只有到了19世纪工业革命，20世纪商业兴起后，捕鲸规模才开始骤增，1920年起200万头鲸鱼被商业捕杀。而这些都源自挪威人发明的爆炸鱼叉，下面看一段捕鲸的过程：

*捕鲸视频*

当鲸鱼露出水面吐气，一个尖头约五六厘米的鱼叉由捕鲸手射向鲸鱼胸腔，刺入鲸鱼身体后，佩备在鱼叉头的榴弹在鲸鱼体内爆炸，随后鱼叉在体内张开勾住鲸鱼，鱼叉连着一根绳索，捕鲸舰可以拖着鲸鱼直至其死亡。如果鱼叉没有致命，捕鲸手会把鲸鱼拽向船舰，向头射击，很偶尔的情况需要补上第二个爆炸鱼叉。鲸鱼死后从专门的舱门拖上甲板，现场被屠宰分解，鲸肉和鲸脂冷冻保存直到上岸进一步处理。一般的抓捕过程持续10-12分钟，但有些时候会持续30-60分钟之久，这是一个非常残忍的死亡过程。

鲸鱼不仅体型庞大，对海洋生态的起到的作用也巨大，鲸群的减少会直接导致其他鱼类泛滥，海底生态破坏，外加环境污染等问题，一些鲸鱼品种已经到了灭绝的边缘，蓝鲸数量锐减到原本的1%，最危急的灰鲸只剩100头。针对这个庞然大物的种群危机，1948年，国际捕鲸委员会成立，主要规范了抓捕的海域、品种、数量、方式。但这还不够，1986年的商业捕鲸全球禁令对保护鲸鱼来说是真正的好消息。这条禁令规范了，除了极少数比如像因纽特人这样的原住民，有维持生存和文化习俗的少量捕鲸需求，以及一些科学研究以外，其余的捕鲸行为都不被允许。禁止捕捞禁令也确实让一些鲸鱼品种的数量在回升，比如1950年代，座头鲸仅剩450头，但现在大概恢复到了25000头。但由于该委员会是国际政府间组织，并没有法律强制效应，所列条款更像是君子协议，所以一些国家因为不认同抓捕限制，会退出该组织，后又重新加入；或者索性拒绝执行；或者寻找规则漏洞继续捕鲸。这其中挪威、冰岛和日本是迄今为止唯一三个依旧在商业捕鲸的国家，前两个公开反对禁止商业捕鲸，甚至国内通过商业捕鲸法案，而日本被诟病的则是他们的不坦诚。1986年商业捕鲸禁令颁布后，次年在日本就成立了日本鲸类研究所，旨在专门对鲸类生物展开科学研究，但其实这个组织的前身是个商业捕鲸调研公司。随后的30多年间，日本就以科学研究的名义持续商业捕鲸，并流通到黑市，由环保组织持续爆料。1988年至2011年间，日本以科研捕鲸名义捕获的鲸鱼数量为13663头，而全球一共科研捕鲸不过不到15000头。2002年，21位科学家在纽约时报上联合宣布，他们认为日本的科研是不符合标准的。2014年联合国国际法院裁定，日本在南大洋的捕鲸计划不符合《国际捕鲸管理公约》，也并非科学目的。可在2019年，日本宣布重新将开展商业捕鲸。

在这个背景下，绿色和平和海洋守护协会从90年代起就不断针对日本商业捕鲸展直接行动。

其中1991-1992年，绿色和平远征南大洋。

面对日本捕鲸加工船第一京丸号，行动小组身着防水服，开着充气快艇与之并行，并打出反捕鲸标语STOP KILLING，而捕鲸手也早已有备而来，拿着高压水枪对着行动者喷射。当捕鲸手打开舱门将鲸鱼拖回甲板之际，快艇也随之赶到，将自己的快艇系在捕鲸舰上，表示抗议。

2005-2006年，还是南大洋。绿色和平行动者始终将快艇驶在捕鲸舰前面，干扰他们猎捕。当捕鲸手射击鲸鱼得手，并准备将其捞出时，行动者则徒手拉住尼龙绳，骑在受伤的鲸鱼背上，不让丸新号将鲸鱼带走。2008年，绿色和平行动者为了不让捕鲸舰加油，将快艇卡在两艘舰艇之间，阻碍他们相互靠近，逼迫日本人放弃任务。

绿色和平虽然以直接行动闻名，激进且危险，但刚才几段视频我们能看出来，他们始终都秉持着非暴力原则，无论对方采取什么样的攻击措施，绿色和平都不会用暴力回击。而这也是海洋守护协会后来成立的理由。创始人Paul Watson认为，绿色和平太过温和了，非暴力方式只会徒劳而返，他指责绿色和平经常看着鲸鱼在自己眼皮底下死去，这只是在表演环保。有时候就要采取更暴力的直接行动方式。

海洋守护协会的攻击手段很多，比如这种金属利刃叫开瓶器，对着船体划上一刀，没法损坏舰船但足以吓唬一下捕鲸人。还有比如向捕鲸舰下扔绳子、铁链、炸弹卡住螺旋桨，降低船速。有时则会朝船员扔丁酸臭弹，基本就是腐臭的黄油。海洋守护协会这些破坏性行为自然也是毁誉参半，Discovery为其制作过6季纪录片Whale Wars，但同时Paul Watson本人也在美国、加拿大、日本、挪威、哥斯达黎加被抓过多次，被政府们称为恐怖分子，甚至还被国际刑警组织传唤过。至于为什么要暴力行动，Paul Watson曾声称，“环保本质是一种屈服的行为，我们是执法者，我们行动是为了强制执行国际海洋保护法。”但刚才我们也介绍了，国际捕鲸委员会这样的国际政府间组织的工作是敦促和谴责，没有法律效应，海洋生物保护法是每个国家各自颁布的，所以Paul Watson自称执法者至少从法律层面是说不通的，更多是符号意义的。绿色和平等环保组织也指责Paul Watson才是真正的表演者，太喜欢出风头了，因为他日本捕鲸舰才变得更有攻击性。也是这个原因，1977年Paul Watson被绿色和平投票开除。事实上也确实，海洋守护协会的视频材料繁多，大多是传播型的真人秀。

海洋环保因为地理的特殊性，海上直接行动永远都是危险的。日本捕鲸行业也不会坐以待毙，1994年，捕鲸舰丸新号打出标语，声称绿色和平是骗子。但针对反商业捕鲸，绿色和平还有其他行动。除了早年在苏联、美国、西班牙等地的行动外，针对日本和挪威的行动格外多。1985年，绿色和平在丹麦哥本哈根的日本航空公司办公室门口，开展和平示威；2008年，绿色和平日本办公室两位工作人员佐藤纯一和铃木彻，因为揭露日本科研捕鲸公司大量流出鲸鱼肉到市场贩卖得到全球舆论关注，这个行动争议颇多，因为他们所获证据是通过偷盗行为。2010年，两位行动者被当地法院判有盗窃罪和非法侵入罪，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三年。当时全球多个城市的环保行动者同时发起抗议，也包括在北京。国际特赦组织认为判决目的主要是为了恐吓活动人士和非政府组织。联合国人权组织称，日本当局对待他们的方式是武断的，违反了《世界人权宣言》和《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的规定。

其实除了少数原住民文化，鲸鱼肉在人类近代史上确实有过作用。作为二战的战败国，日本在美国麦克·阿瑟将军的授意下开始大量捕鲸，主要是为了解决战后食物短缺的问题，鲸鱼肉可以作为便宜的高蛋白和高脂肪提供给欧美居民。1947年，鲸鱼肉占到了日本人民一半的肉类摄入。1954年，日本的学校午餐法案将鲸鱼肉列入小学和中学的菜谱为孩子们增加营养，但1987年该法案已取消。挪威有些旅游项目会贩卖鲸鱼肉作为特产，但数据表明，今天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的人是常规摄入鲸鱼肉的，日本人均每人每年只吃40克鲸鱼肉，不到半个苹果。而其他鲸鱼能提供的材料，随着科技发展也没有一个是不可替代的，所以商业捕鲸在目前来说已经无法被合理化了。2020年3月，日本鲸类研究所声称他们将只进行非致命的鲸类研究。今年的3月，经过十年谈判，《公海条约》在纽约联合国总部签订，目标在2030年将30%的海洋纳入保护区。

虽然在2010年左右之后，绿色和平和海洋守护协会这样的直接行动次数就开始明显减少，原因可能是多样的，比如在挪威鲸鱼肉的需求在逐渐萎缩，行业也在减产；绿色和平这样的组织也逐渐改变在全球的行动策略，与和政府、企业协调为主。但无论如何，这两个海洋环保领域的直接行动代表，尽管他们的理念主张相左，我们都可以看到有强烈主张的行动是必须投入自己的时间、精力甚至生命代价的。今天社交媒体的繁荣，看似个人表达昌盛，实则是全面的、有建设性的长文表达的稀缺，惯于投入这样的公共参与多少是有点软弱的。因为它仅仅是一种姿态，而非价值观梳理，将自己隔离出事件本身，只需远观，愤怒即可轻易表达，敌意即可迅速彰显，这些拙劣的行为甚至是被鼓励的。即便是我做的这条视频，依旧无法完全摆脱这样的困境。而身体力行的行动，是人通过具体事件重新理解生活的一种重要方式。

好，这里是行动行动，我是乌鸦。如果你也有与海洋有关的社会行动想要了解或推荐，欢迎留言，我们下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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