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刻（91-95）

091 跳槽

聽說有個年輕同事剛跳了槽，去新公司才一個月就受不了了，又辭職了。

主要受不了的是新公司居然沒有配備保潔阿姨給大家洗杯子，冰箱里也沒有免費的碳酸飲料和牛奶。這還不算什麼，刺激他憤然辭職的主要原因是跟他同時報到的還有一個剛從BAT跳去的新同事，那位新人來了兩個星期後，辦公室已沒人敢在晚上九點之前下班了。

老闆很滿意——對BAT來的那個新人很滿意。

（*BAT - 中國大陸三大互聯網公司名首字母縮寫Baidu, Alibaba, Tencent.）

我試著設想了一下他的新環境，覺得說什麼勸慰的話都是多餘。跳槽就像魚缸換水，你是覺得乾淨了，可沒想過魚被你倒騰來倒騰去是什麼感受。

如果每家公司每個員工都像BAT一樣，烏托邦早就實現了。

如果BAT只教會了它們的員工自發加班的技能，它們也只配叫蝙蝠這個名字了。

092 客人

前天傍晚散步時偶然發現了一家蘭州牛肉面館，很好吃，於是昨晚又去吃了一次。

面店到了晚上八點以後還有食客排隊等位是不常見的，可見這家的品質。

前天等了很久不見面端上來，就問服務員怎麼這麼慢。服務員嘟嘟囔囔解釋了一大通，大意是今天客人特別多，廚房人手不夠，煮面的師傅有一個臨時請假了沒人替班。

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需要回答28個字嗎？一句Sorry就夠了。

在我短暫的服務行業從業經驗里，一直記得培訓老師教的一個理念：客人永遠是對的。

大多數人都知道這句話，但其實後面還有一句更關鍵：但你不一定總要按他說的做。

這個理念的關鍵點是——顧客是上帝，顧客向你反映的每個問題每句話都應該接受，不要急著解釋，更不要反駁。Just apologize, listen, and smile, and apologize, listen and smile…

Repeat till the customer is no more angry.

093 秘密

我們的身份證已經被拍了無數回照片，上傳到了無數個網站。我們的照片已經被拍了無數回大頭貼，被存儲到了無數個數據庫。我們出門總有手機定位跟隨著，乘車用手機支付，吃飯用手機支付，購物用手機支付，打車回家用手機支付……

不管你去哪兒轉了多大多小的一圈，我們的行動軌跡都很清晰，都可以輕鬆地被連成一條條確定的曲線。至少我們每個人的個體是沒有秘密可言了。

那些掌管我們秘密的人的秘密呢？他們還能保守多久？

X光機越來越多，以前只有上飛機之前需要被檢查，如今幾乎去哪裡都要，很多場所連打火機都不讓帶進去——縱火那麼兒戲嗎？我只是不理解，他們到底在害怕什麼，防範什麼？如果博物館、展覽館、地鐵、火車站入口都需要透視你的大包小包，那麼為什麼進商場、星級飯店、超市不需要檢查呢？如果真的是存心搞出大動靜的暴徒，哪裡更容易下手？哪裡影響更大？上下班路上長達幾公里的堵塞的車河怕不怕有人忽然引爆哪輛汽車因其連環爆炸？

也許有一天，只有回家進門不需要檢查，走出家門一步就都需要。

Paranoia不能細想，越想越不敢活著。

他人是地獄，X光機是照亮地獄的街燈，X光機萬歲。

094 體重

看了個小笑話，說 I entered what I ate today into my new fitness app and it just sent an ambulance to my house.

我也用過這種食物熱量記錄app，堅持了一個月，把每天吃的各樣食物全部輸入app，立即得出對應的卡路里值。一個月後，體重的確下降了兩公斤左右，但我心裡明白，兩公斤體重只是一泡屎尿加一夜睡眠身體脫水的重量罷了，似乎當不得真。

但停用了那個app一個禮拜後居然又胖了回去，我家的體脂秤都煩了，它每天都只給我一句短評——超重！

我走過一家高檔餐廳，忽然覺得裡面人的好庸俗，於是食慾全無。透過法式大落地窗，我只看到了一群卡路里綜合體。

095 寵物

中國老年人普遍不喜歡小動物，不是不喜歡，是大多數老年人都怕動物，怕各種動物，包括寵物貓和狗。

這件事我思考了很久，試圖找出他們這種怕的心理根源。

他們小時候和年輕時大多在農村，北方農村家家院裡都養雞，有的院裡還有豬圈。

雞的任務是每天給人們下蛋，豬的使命就是吃泔水剩飯剩菜年底殺掉給全家人過年。

擁有這樣「人生」的雞和豬只是家畜，不是寵物，不會跟人建立親密感，就是一個工具。

農村養的狗基本都是大狼狗，品種不純的各種狼狗，主要功能是看家。

這種狗也不算寵物，都很凶。農村沒人會給狗洗澡、打疫苗和看病。談不上「養」，就是拴在院裡，或者不栓。

那些狗與其說是家犬，其實跟野狗區別並不大。

這樣的狗，也不能算寵物，也是一個工具。

人在上述環境中很難跟任何動物建立起親密關係。

我小時候見過的農村大人小孩對待狗、雞、豬、鴨、鵝、驢、牛、騾這些家畜家禽都是用鞭子、木棍、石頭和腳的。

沒有人會對那些下賤的動物正眼看一眼，更沒人會關注過它們的眼神、情緒和健康。

中國人從根本上是實用主義的，一切東西，物件或活物，只是用來給人使喚和服務的，人不需要平等看待它們。

這樣的生態環境中長大的一代代人，對自家的動物是漠視、無視，對非自家的動物是恐懼與防範的心態。

現在的城市比過去好很多，很多家庭對待寵物貓狗比對人都好。

這樣的溺愛有時候讓人不解，但綜合上面說的那些你再看，就會理解他們了。

我覺得這個遲來了好幾代人的溺愛，還應該再濃些。

就這樣溺愛兩三代人，百多年後的國人大概也會普遍跟動物和平友好地相處了吧。

*昨天剛讀完一本港大馮克（Frank Dikotter）教授的書，才知道了國人怕狗的心理淵源也有1950年代初全民打狗的那場運動的因素。（那段歷史看得我毛骨悚然，此不贅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