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夠選擇死去的那一日！

避談死亡肯定是活著最大的可惜。

父親在一場單車意外送進加護病房待了十四天宣告死亡那一刻，幾乎不太哭的我拉著姊姊的手，從加護病房那窄窄的走到離去時，我用力哭了幾分鐘，接著迎來漫長的十年我想起父親的死常常哭到無法抑制身體的抖動；連我自己都不明白，面對一個已經不在身邊十八年的男人，怎麼還能有那麼深刻的情感！

年紀很小的時候，我經常在想：「人應該活到四十歲就可以了吧？若有結婚，早點生孩子，那時也應該快成年了吧？人生應該就可以停住了吧？」沒有任何人會認真回應我這個問題，他們覺得忌諱、認為「你這孩子到底在講什麼奇怪的話？」我是認真的。活著是那麼辛苦又不輕鬆的事，為什麼所有的人都懼怕死亡、避談死亡？

父親過世的時候他才剛滿五十六歲，在他意外死去之前，「死亡」這件事就常盤旋在我的腦海裡，我不只想過一次「如果我死掉」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偶爾遇到挫折或者困難，以及想要嘗試任何挑戰感到害怕時，我都會硬著頭皮想：「大不了就死掉而已。」讓日子繼續往前去！

等著父親醒來（沒有意識）或是死去的十四天，應該是我人生裡最漫長的日子，但也因為他突然就沒了，讓我對「死亡」（消失）又有全新的感受：原來人活著或死去都是說來就來的！不是你想死就死得了，不是你想活著你就不會死去！

於是我才開始起身尋找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工作、我喜歡的人生，也才開啟後來我的接案人生，成為後來現在的我！

只是，長期的壓力、焦慮、失眠還是經常性地在過分憂鬱時，讓我陷入長長黑黑暗暗、思考「活著及死去」的意義。我有時會正襟危坐在桌前寫下遺言；有時陷入長長的思考寫著〈四十歲前用清理遺物的方式整理生活〉；有時從親友的告別式場合回家就開始寫著自己想像告別式的模樣；有時像個孩子般問母親：「如果妳死掉了可不可以不要有那麼繁瑣的禮節？」

年少的時候若與母親談起「死亡」，她的確多少會帶著一點點「你在說什麼鬼話」的方式應答我，或者如今她還是會呆住幾秒不知道怎麼回應我。但年屆七十的母親後來也柔軟地說著：「我都死掉了你們想幹嘛就幹嘛！」但卻換我傻住了。

真的會有那麼一天呢！我們都會死去的那一天！

避談死亡肯定是活著最大的可惜，如果能夠選擇死去的那一日，也許我們就不會擔心害怕「明天會在哪裡」；也許我們就會相信「失敗就失敗有什麼關係？明天就要死了怎麼可以不為自己勇敢奮力？」也許我們就會更珍惜那些隨時都有可能選擇離去的愛人；也許什麼也沒有留下、什麼也沒有失去，就是做了一個選擇而已！

如果我能夠擁有一種超能力，我想要能夠選擇自己死去的那一日，那一日來臨之前，我都會好好珍惜！

〈如果能夠選擇死去的那一日〉
如果能夠選擇死去的那一日
我想選一個風和日麗有陽的日子
向每一個還在我生命裡的人道謝
謝謝相互陪伴的人生
無論歡喜或傷悲

如果能夠選擇死去的那一日
請帶vodka來與我對飲
米酒不用台啤18天生啤可以
菸可以不要
眼淚也不需要
或者把你不要的書本
一起放進我的棺木
燒進我的時空裡

如果能夠選擇死去的那一日
希望不要是在病痛或殘缺的日子死去
臉要美美帥帥的
身體要強壯有活力的
心是快樂知足的
然後轉身和這個世界告別

如果能夠選擇死去的那一日

（上面其中一段2016.05.28寫於Facebook）

圖：20200322我的腳。Canon EOS M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