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經歷過 最溫柔共震——訪三宅唱《長夜盡頭的微光》

虛詞無形@香港文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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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宅唱新作《長夜盡頭的微光》如流水落花淡然,卻又讓觀眾經歷了一場溫柔的共震。電影開始,只見一名OL在暴雨下渾身濕透,在巴士站睡著不知有多久,直到警察來叫醒她,她才勉強撐起自己,轉過頭來,這是女主角藤澤——剛在公司裡PMS(經前症候群)發作,情緒失控痛罵上司。三宅唱讓觀眾先看到女主角的脆弱不堪,而非她如何暴走或大吵大鬧,看似細微的選擇,卻讓電影極其溫柔地展開。

原文刊載於虛詞・無形

文|陳芷盈

三宅唱新作《長夜盡頭的微光》如流水落花淡然,卻又讓觀眾經歷了一場溫柔的共震。電影開始,只見一名OL在暴雨下渾身濕透,在巴士站睡著不知有多久,直到警察來叫醒她,她才勉強撐起自己,轉過頭來,這是女主角藤澤——剛在公司裡PMS(經前症候群)發作,情緒失控痛罵上司。三宅唱讓觀眾先看到女主角的脆弱不堪,而非她如何暴走或大吵大鬧,看似細微的選擇,卻讓電影極其溫柔地展開。

用電影凝視細節裡的微光

《長夜盡頭的微光》改編自瀬尾麻衣子的小說《關於黎明的一切》,講述患有恐慌症的山添孝俊(松村北斗飾)與患有PMS的藤澤美紗(上白石萌音飾)在小小的科學教材公司成為同事,由互不理解到互相幫助,安撫彼此創傷的故事。

三宅唱十分在意細節。無論是前作《惠子的凝視》呈現失聰人士的世界,還是新作《長夜》談論情緒病,三宅唱的處理都是細膩的,教人共情。三宅唱解釋,「每個人的病症亦殊異,像聽覺有問題可以劃分為聽到一點點、聽到雜音、或完全聽不到;恐慌症、PMS引發的症狀亦因人而異,設定稍微不同處理上已有差異,我的重點還是放在角色如何面對這件事。」他續說,選擇改編小說拍攝《長夜》,亦非因主角特殊的患病經歷,而在於他們面對困境的態度,「他們認真地活著,甚至保持幽默感地去面對人生這件事十分動人。」

原著另一吸引三宅唱之處,亦在於二人並無發展為情侶的微妙關係。三宅唱說,「有時男女之間,即使發展為同事或朋友也可以很幸福開心,同時也更輕鬆,故電影最後二人分別時亦平淡自然。想當初他們還會為了一個泡芙推來推去,但隨著電影推進,關係卻一點一滴改變,我很想去捕捉這些細微的變化。」為呈現二人關係漸趨親密但又不越界,三宅唱善用了不同道具。他提起電影其中一幕講述二人加班,男主角把毛巾遞給女主角,但這舉動並非為了追求女生,而是出自純粹的善意,因此拍攝時便要注意毛巾的遞法。在香港國際電影節的映後談中,他也提及二人深夜在家裡看書一幕看似曖昧,他便巧妙利用一包薯片,打破浪漫的氣氛,呈現二人純屬朋友關係。

跌跌碰碰,總會碰上奇蹟

三宅唱的電影總希望打破一些刻板印象。在他眼中,「每個城市或社會都是獨特的,重點在於人與人之間的聯繫,以及你捕捉了怎樣的感覺放進電影裡。」故《惠子的凝視》裡的拳館、《長夜》裡的科技公司,都有違大城市予人的冰冷感覺,成為一個個遺世獨立地存在、充滿人情味的空間。此次《長夜》裡充斥大量高高低低的斜坡,三宅唱說,「這是為了讓人看到新的東京面貌。香港是一個很多斜坡的地方,但可能大家沒有留意,其實東京也有很多斜坡,而這些斜坡可比喻兩位主角人生的高低起跌。」

戲中更宏大的比喻,則是人心與宇宙的關係。三宅唱特意把原著的金屬公司改成科學公司,電影後半部,宛如離群星體的兩位主角,合力撰寫流動天文館的文稿,漸漸在宇宙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即使最後情緒病未能根治,卻仍道出這句溫柔的話:「無論是喜悅滿盈的一天,或是沉浸於悲傷的一天, 只要地球持續轉動,就必定會結束。接著,新的黎明將會到來。」

由人的內心擴展到宇宙自然,源於三宅唱想到「情緒病在人的身體內發生,就好比人體裡亦有一個宇宙,會出現一些如週期活動般的起起伏伏。隨著主角二人互相了解、凝視,他們觀察到外在的世界,其實也是一個週而復始、自然變化的宇宙,於是也試著離開自我封閉的狀態,逐步感受自己與這個世界。」這也是三宅唱選擇用菲林拍攝的原因,「菲林可以呈現更多自然與細節,例如各種燈光、風吹草動,都能夠被完整拍攝。另一方面,或許因為菲林資源有限,工作人員與演員拍攝時總會特別投入、特別認真。」更笑言電影最後,公司職員在小花園打棒球一幕便是精心設計的「失誤」。「正式拍攝時其中一人接不住球,我還道是奇蹟畫面,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演員們排練時真的失誤了,便提議正式拍攝時不妨照樣失球,結果效果很自然,就如奇蹟一樣。」

電影不是社會運動,更不是特效藥

三宅唱自社會學系畢業,常以電影反映當代青年、或是一些邊緣人的現況,但他卻直言從未意圖以電影解決社會現狀。「要解決社會問題倒不如直接參與社會運動,始終拍電影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金錢時間,它從不是一個特效藥,反而像是一種長期的觀察。像這次電影裏的講述的情緒病,都不是醫學上可以立刻解決的東西,可能經歷漫長治療也無法醫好,所以電影是在紀錄一些正在發生、且接下來都會持續的東西,讓人將來回看、反思。」三宅唱寄望透過電影,開放更多有關情緒病的討論空間。電影開初,主角二人都覺得患上情緒病是一件難以啟齒且羞愧的事。三宅唱坦言,壓抑情緒、不想麻煩他人的文化,或許正是日本自殺率高企的原因。「當然自殺有很多理由,但我希望更多人去關注情緒病,開放更持續的討論,其實我們應該麻煩他人多一點,分享自己的感受多一點。」長夜總有盡時,但願未來會更暖更光,我們用電影以及各種方法,溫柔守望。

場地提供:The Mira Hotel, Hong K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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